地铁车厢像个巨大的金属胶囊,在黑暗的隧道里呼啸穿行。手机屏幕的光映着苏瑾略显疲惫的脸,窗外是流动的、毫无意义的广告灯牌残影。加班到这个时候,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只剩下一具依靠惯性移动的躯壳。
她住的老小区门口新开了一家小小的古玩店,橱窗里零零散散摆着些瓷碗、铜钱和旧书。平时她从不留意,今夜却被橱窗一角的一点温润白光抓住了视线。
那是一支白玉簪。
样式极简,簪身素净,唯有簪头雕着一朵缠枝莲。玉质不算顶好,内有浅云般的絮,水头也温吞,像是被岁月和指尖反复摩挲过,透着一层柔润的旧光。
苏瑾的脚步顿住了。心脏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莫名的酸涩感涌上来,毫无道理。
鬼使神差地,她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店里空间不大,东西堆得有些杂乱,空气中弥漫着老木头、尘土和淡淡檀香混合的气味。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店主正就着台灯看报纸,头也没抬。
苏瑾径直走向那支簪子。它被单独放在一个小巧的丝绒托盘里,旁边一张小纸片用毛笔写着:“老玉簪,年份不详。”
“老板,这个能看看吗?”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显得有些突兀。
老店主抬起头,眯眼看了看她指的方向,慢悠悠起身走过来,取出簪子递给她:“姑娘好眼光,这簪子看着普通,但耐看。”
冰凉的玉一入手,苏瑾指尖微微一颤。那是一种奇异的、深彻的熟悉感,仿佛这簪子的每一道曲线、每一分重量都早已被她的肌肤记忆封存。她下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簪头的缠枝莲,动作熟练得就像做过千百遍。
“这簪子……”她喃喃道,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一件极重要东西,此刻终于摸到了一点边缘。
“收来有些日子了,一直没人问,”店主语气平淡,“看着跟你有缘。”
苏瑾没问价钱,直接买下了它。用一个简单的木盒装好,放进包里。走出店门,夏夜的闷热重新包裹上来,但握着簪子的那只手心,却仿佛残留着一点亘古的凉意。
那晚,她做了一个极其清晰的梦。
梦里没有具体的情节,只有一种强烈的感官淹没——指尖被极细的绣花针反复刺破的微痛,鼻腔里萦绕着彩色丝线和崭新缎面的味道,眼前是跳跃昏黄的油灯光晕,还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期盼。最后,是冰凉的河水漫过口鼻的绝望,和发间一点玉的微光在黑暗水波中逐渐黯淡。
她猛地惊醒,心脏狂跳,眼角湿润。窗外天光微亮,城市尚未完全苏醒。
枕边,那只木盒安静躺着。
之后的日子,那支白玉簪就放在她床头柜上。她偶尔会拿起来看看,摩挲一会儿,那种莫名的心悸和熟悉感总会如期而至。她查过资料,缠枝莲是宋元时期比较流行的纹样,但这并不能解释她内心那股强烈的悸动。
她开始频繁地做那个梦。有时是绣花的片段,有时是送别的场景,一个穿着青衫的模糊背影,塞给她一支簪子,说“等我”。每一次醒来,心口都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弥漫着无边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