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紧了怀里的书。大巴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像一个喘着粗气的老人,每一次转弯都让人心惊。窗外的风景从熟悉的土坡和梯田,逐渐变成越来越陌生的、更为陡峭的峡谷和更宽阔的河流。
怀里那包烙饼和鸡蛋还带着母亲手心的温度,烫贴着胸口。小溪紧紧抱着包袱,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本《地球奥秘》硬硬的书角硌着她的手臂,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同车的人大多沉默,偶有交谈也是浓重的乡音,谈论着庄稼、牲口和外出打工的儿女。没有人多看这个抱着破包袱的瘦弱女孩一眼。她就像一粒尘埃,融入这辆开往山外的、满是风尘的旧车里。车子终于摇晃着驶入县城的汽车站。嘈杂的人声、喇叭声、各种口音的吆喝声瞬间涌来,像一股热浪,拍打得她有些眩晕。她跟着人流下车,站在肮脏混乱的车站广场上,茫然四顾。高楼、广告牌、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人群,构成一幅庞大而喧嚣的图景,与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寂静山村截然不同。
去省城需要在火车站转乘绿皮火车。
火车站更是人山人海。她捏着那张珍贵的车票,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被人流推搡着,好不容易才找到正确的检票口,挤上了那列轰鸣的钢铁巨兽。
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液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气味。她找到自己的硬座位置,靠窗。她把包袱紧紧抱在怀里,脸贴近冰冷的玻璃窗,看着站台缓缓后退,速度越来越快,县城那些陌生的楼房最终也被甩得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平坦的田野。地平线第一次变得如此辽阔,天空从未如此之高远。
她感到一阵轻微的心悸,是兴奋,也是恐惧。她离开了那片生她养她却也困住她的大山,正奔向一个只在捡来的旧书和模糊梦境中出现过的世界。
火车轰隆作响,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