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秋夜总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凉意,即便金色大厅里被镁光灯烤得如同盛夏,甘盈盈还是觉得指尖泛着冷。十九岁的她刚结束一场足以改写命运的演奏,肖邦的夜曲余韵还在穹顶盘旋,台下的掌声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拍打着舞台边缘。她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白色纱裙,裙摆上的碎钻随着鞠躬的动作闪烁,像揉碎了的星光。
后台的走廊狭长而安静,与前厅的喧嚣隔绝成两个世界。墙角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紧绷的神经上。甘盈盈卸下手腕上的丝巾,裸露的肌肤上还留着琴键硌出的淡红印记,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勋章。就在这时,化妆台上的一个素白信封闯入视线,没有邮票,没有署名,只用一种近乎凌厉的字体写着“甘盈盈亲启”。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指尖触到信封的刹那,一股粗糙的质感传来,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反复刮擦过。拆开时,信纸边缘的毛糙刺得指腹发痒,一行字赫然映入眼帘,墨迹浓得发黑,仿佛掺了墨汁的血:“下一场‘亚洲天才赛’,你的琴里会有惊喜——姐姐敬上”。
“姐姐”两个字被刻意加重,笔画扭曲得像毒蛇。甘盈盈猛地攥紧信纸,指节泛白。脑海里瞬间闪过苏慧那张总是挂着无辜笑容的脸,以及她指甲缝里那抹近乎暗红的指甲油——就像此刻信纸边缘那些狰狞的划痕,和记忆里无数次被她掐在手臂上留下的淤青一模一样。三年前在琴房,苏慧就是这样笑着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指尖被琴盖夹出红痕,轻声说:“妹妹,天才的路总要流点血,才显得珍贵。”
走廊尽头的灯光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甘盈盈将信纸凑到鼻尖,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是周美兰最喜欢的那款“午夜飞行”,甜腻中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她忽然想起父亲昨天在电话里的话:“盈盈,拿到冠军就早点回来,家里为你准备了庆功宴,苏慧也很想你。”
很想她?是想亲眼看看,她这条通往巅峰的路,还有多少可以下手的缝隙吧。
三个月后,上海音乐厅的水晶灯折射出万点金光,落在甘盈盈驼色风衣的羊绒纤维上,暖得有些不真实。候场室的天鹅绒帘幕垂在两侧,暗红的色泽像凝固的血。苏慧就坐在斜对角的化妆镜前,正用一支正红色的口红细细描摹唇线,镜中的光影将她的侧脸勾勒得精致又刻薄。
“妹妹,”苏慧的声音透过镜子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甜腻,“这场‘金穗奖’冠军,该让给我了吧?”她转过头,唇角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神却像淬了冰,“毕竟,梁家的人今晚也在台下。你总不想,让他们看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吧?”
甘盈盈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理了理风衣的领口。她的指尖在微凉的布料上划过,触感清晰得像在触摸自己的心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琴键里的‘惊喜’,记得查收。”她甚至能想象出苏慧发送这条信息时,嘴角那抹胜券在握的笑意。
舞台监督的声音在走廊响起,提醒选手准备上场。甘盈盈深吸一口气,推开厚重的帘幕。聚光灯瞬间打在身上,将她的影子钉在光洁的地板上。那台“路易克斯”钢琴安静地立在舞台中央,乌黑色的琴身反射着冰冷的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