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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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行李箱站在“钟表巷”口时,傍晚的雾已经漫到了膝盖。

青石板路上落着半枯的梧桐叶,被风卷着贴在斑驳的砖墙根,巷子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钟声,像老人生锈的咳嗽,一下下敲在我发紧的后颈上。

三天前,远在老家的姑姑哭着打了通电话,说住在钟表巷17号的爷爷没了。

她哽咽着念出爷爷最后那句话:“让小野来把铺子守完这个冬天。”

我对爷爷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岁那年。

那天他背着磨得发亮的工具箱从城里回来,蹲在院坝里给了我一块镀银的旧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个小小的“林”字,指针走起来“咔嗒咔嗒”的,像藏了只不肯安分的小虫子。

后来他说要回城里看铺子,一去就是十二年,期间只寄过三封信,最后一封是五年前的,信里只有一句话:“巷子雾大,别轻易来。”

可现在,我不仅来了,还得接过他的铺子。

姑姑说爷爷的后事已经办完,只留了间钟表铺等着我来接手,“那铺子是你爷爷的命,他说了,必须守到开春。”

行李箱的轮子在青石板上碾出“咕噜咕噜”的响,和巷子里的钟声混在一起,格外刺耳。

我抬头望了望,整条巷子只有七八栋老楼,墙皮掉得露出里面的红砖,窗户大多蒙着厚厚的灰,只有17号那栋的一楼还亮着灯——昏黄的灯泡挂在门框上方,玻璃上贴着张褪色的红纸,上面是爷爷那笔遒劲的字:“林记钟表铺”。

推开门时,门上的铜铃“叮铃”响了一声,惊得我浑身一僵。

铺子里比我想象中整洁,靠里的墙摆着三层木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老式座钟、怀表、挂钟,甚至还有几台少见的机械摆钟。

柜台是深棕色的实木,边缘被磨得光滑,台面上放着爷爷的工具箱,打开着,里面的螺丝刀、镊子还保持着使用过的姿势。

最显眼的是柜台后面的墙,墙上挂着一台巨大的挂钟,钟面直径足有一米,罗马数字已经泛黑,指针停在凌晨三点零七分——姑姑说,爷爷就是在这个时间走的。

我放下行李箱,走到柜台后坐下。

木质的椅子带着股陈旧的木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味道。

我伸手碰了碰工具箱里的镊子,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突然想起爷爷寄来的最后那封信:“巷子雾大,别轻易来。”

他到底在怕什么?

就在这时,墙上的巨钟突然“咔嗒”响了一声。

我猛地抬头,只见原本停在三点零七分的分针,竟然轻轻动了一下,指向了三点零八分。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可下一秒,分针又动了,这次是实实在在的跳动,伴随着“咔嗒”的声响,清晰地落在我耳朵里。

更诡异的是,钟摆明明没有晃动,指针却还在慢慢走——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拨动着它们。

“谁?”我猛地站起身,手不自觉地摸向柜台角落,那里放着一把爷爷留下的拆信刀。

铺子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只有巨钟的“咔嗒”声在反复回荡,还有窗外雾水打在玻璃上的“滴答”声。

我绕着柜台走了一圈,仔细检查了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