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柳树村
天启元年的夏天，热得不同寻常。
日头毒辣辣地挂在头顶，已经整整三个月没下一滴雨。柳树村往日赖以生存的那条小溪，早已干涸见底，河床裂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像是大地张着嘴在无声地呐喊。
村口那棵百年大柳树，本是柳树村的象征，此刻却也遭了殃。七日前一场诡异的旱天雷，不偏不倚劈中了它的主枝，留下半尺长的焦黑裂缝，深可见树心。原本如盖的树冠耷拉着，枝叶焦黄萎靡，在烈日下变得焦黄。
“挖！再往下挖！”族长柳大山嘶哑着嗓子喊道，古铜色的脸上全是汗珠，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瞬间就被干渴的土地吞没。
十几个村里的壮劳力正在村中央奋力掘井。铁锹与干土硬石碰撞，迸出零星火星，就是不见半点湿气。
“不行啊，族长！”一个青年将铁锹一扔，瘫坐在地，“都挖了三丈深了，全是干土！”
柳大山抹了把脸，望向四周。田地龟裂，庄稼枯死，连往日最耐旱的老槐树也掉了叶子。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躲在稀薄的树荫下，小嘴干裂起皮。
最有经验的老井匠柳老根从井底爬上来，摇头叹息：“这旱魃为虐，地底的水脉怕是都逃光了。”
绝望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不知是谁先哭出了声，继而引发一片压抑的抽泣。
柳大山心如刀绞，身为族长，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猛吸一口气，沉声道：“从明日起，每家出个壮丁，组成担水队，翻山去黑水河取水！”
人群一阵骚动。黑水河在两座山外，山路险峻，往返至少要四个时辰。且如今旱情严重，黑水河的水位也下降得厉害，怕是早有其他村子的人在那里取水了。
“每家出两个壮劳力？”有人惊呼，“那地里的活怎么办？”
“地里的活？”柳大山苦笑一声，指着枯死的庄稼，“还有活可干吗？先保住命再说！若是黑水河水也没有了，那咱们只能逃荒了。”
次日天未亮，一支二十人的担水队就出发了。柳大山的儿子柳石柱领头，十八岁的李二狗也在其中。
山路崎岖，烈日当空。等他们到达黑水河时，果然见河床露出大半，河心还有一脉细流，旁边已有其他村的人在取水。双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默契地各占一边，默默取水。
回程的路更加艰难。装满水的木桶沉重异常，扁担压在肩上，很快就磨出了血泡。汗水滴入眼中，涩得睁不开眼，却没人舍得用水擦洗。
李二狗年纪最轻，体力最好，主动要求担两桶水。行至村口时，他已是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得几乎冒烟。眼看就要到家，他脚下忽然一软，被石块绊了个趔趄。
“小心！”有人惊呼。
但为时已晚。
李二狗手中的一只木桶脱手飞出，宝贵的清水“哗啦”一声泼洒出来，幸好李二狗的娘远远看到自家儿子的样子就知晓他已无力挑水，赶紧快步走了过来，看到掉落的水桶，一把稳住，就这还是撒了小半浇在了旁边那棵遭了雷击的大柳树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那宝贵的水迅速被干渴的土地和焦黑的树干吸收，只剩下一片深色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