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雾锁老鸦涧

湘西的秋,湿冷浸骨。

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尸蜡,死死糊在“老鸦涧”两壁狰狞的峭壁上。

脚下这条所谓的“盐路”,不过是万千赶马汉子用草鞋底子从狰狞乱石里硬生生磨出来的凹痕,紧贴着悬棺累累的绝壁,下面就是黑黢黢、深不见底的涧水,水声呜咽,仿佛贴着脚底板往上爬。

二十匹驮着沉重盐块的矮脚骡马,在湿滑的青苔石上一步一打滑,铁掌磕碰石头溅起的火星子转瞬就被浓雾吞噬。

我和徒弟老马头带着七个赶骡的汉子,像条沉默的蜈蚣,在死亡边缘蠕动。

“都他娘的把招子放亮点!骡子腿滑一脚,就是阎王殿里添新客!”

我哑着嗓子吼了一声,自己却忍不住瞟了一眼右上方峭壁。

那些悬棺黑洞洞的缝隙,总感觉有东西在无声地盯着下面活人的阳气。

“师父,这鬼地方,喘口气都带着尸味儿。”

老马头抹了把脸上的水汽,那水汽分不清是雾还是冷汗,“今年跑这条路,心里老不踏实,眼皮子跳得慌。”

“闭上你的鸟嘴!” 我低声呵斥,“苗疆的山路,饿鬼比活人多!怕就趁早滚回去抱婆娘!”

队伍死寂,只剩下骡马沉重的喘息、铁掌磕石的脆响,还有脚下深渊永不停歇的、粘稠的水声。空气沉甸甸压着胸口,汗毛不受控制地倒竖。这路凶险,但老鸦涧这段,凶名更盛。

传说就在这七拐八绕、不见天日的深涧里,盐队经过时,总能听见一种催命的鼓声。

2 催命鼓声起

那鼓声一起,队伍里就得有人填进去,变成赶尸队前面那具僵硬行走的“货”。

突然!

“咚!”

沉闷的一声,像有人用裹了厚布的重锤,狠狠砸在一块朽败的皮革上。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浓稠的雾气和涧水的轰鸣,直接撞进每个人的耳膜深处。

整个队伍瞬间僵死。骡马不安地喷着响鼻,蹄子焦躁地原地刨着湿滑的石头。

七个赶骡的汉子脸色煞白如纸,眼神惊恐地四处乱扫,想找出声音来源却又不敢真的看清。

“哪…哪来的鼓?”离我最近的壮汉哆嗦着问,牙齿格格作响。

“咚!”

第二声紧接着炸开!比第一声更清晰、更近!仿佛就在头顶那块突出的、形状怪异的鹰嘴岩后面敲响!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顺着脊梁骨猛地窜上来,激得我浑身汗毛倒竖。

“跑!跑啊!”不知是谁尖着嗓子嚎了一声,声音都撕裂了。人群瞬间炸开锅!

没人顾得上盐、顾得上骡马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

七个赶骡的汉子像被鬼撵着,不顾一切地沿着湿滑的窄道往前疯跑,推搡,尖叫,只想离这催命的鼓声远一点,再远一点!

一匹受惊的骡子被撞得哀鸣一声,蹄子一滑,带着沉重的盐块,翻滚着坠入了下方黑沉沉的涧水里,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溅起多少。

“都他娘的别乱!稳住!”我声嘶力竭地吼,试图压住这彻底的恐慌。

就在这时,我旁边的老马头猛地顿住了脚步。他没有跑,就那么直挺挺地钉在原地,脸对着声音传来的那片嶙峋崖壁,脖子像生了锈的轴,一点点、极其僵硬地扭过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