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折磨人的是枯燥。景色单调得可怕,除了天就是海,偶尔飞来几只海鸟,都能让我们兴奋老半天。每天重复着划桨、调整风帆、检查设备、吃饭、睡觉的程序。时间感变得模糊,日出日落,周而复始。

而李伟,就是这枯燥生活里最不可预测的那味调料。时而亢奋得像打了鸡血,唱着荒腔走板的歌,时而又忧郁得像死了爹,望着海面一言不发。时而勤快得包揽所有活计,时而又懒得出奇,赖在舱里不肯出来。

比如现在,他泡完海水澡,精神头十足,抢过船桨:“我来我来,你歇会儿。”

我没跟他争,坐到一边,拿出航海图和平板电脑(带着太阳能充电器,是我们的宝贝),核对当前位置和航线。风不算大,但方向还不错,能借上力。速度勉强达标。

“照这个速度,再有两个多月,真能到?”李伟一边划一边问,气息还挺匀。

“理论上是的。”我头也没抬,“如果天气一直给面子,如果设备不出问题,如果我们没被卷到莫名其妙的海流里去,如果你不再突发奇想跳海喂鱼。”

“哎呀,那不是喂鱼,那是情趣。”他嘿嘿笑,“说真的,昊子,你不觉得现在这样挺好吗。没老板催命,没房贷压着,呼吸的是最干净的空气,看的是最原始的风景。多自由。”

“自由是挺自由。”我淡淡地说,“就是自由得有点过头,连厕所都没得挑。”

我们在船上解决生理问题有个简易装置,但那体验绝对称不上愉快。尤其是风浪大的时候,那简直是一场考验核心力量和膀胱控制力的终极挑战。

李伟嘎嘎地笑,桨差点脱手:“糙是糙了点,但原生态啊。哎,你看那边,是不是有鱼群。”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片海水微微翻涌,闪着银光。确实是鱼群。我拿出钓竿,挂上饵料抛下去。能不能加餐,就看运气了。

李伟还在那感慨:“等回去了,我得写本书,名字就叫《我和我哥的太平洋漂流记》,肯定火。”

“嗯,火不火不知道,出版社可能会觉得作者脑子有问题。”我盯着鱼线。

“你这人,就是缺乏浪漫细胞。”他撇撇嘴,“王莉肯定就是嫌你这个。”

又来了。我闭上嘴,不想接话。王莉是我们之间一个不太敏感但始终存在的话题。分手是我提的,原因很现实,她家嫌我没钱没前途,催着她相亲找了个条件好的。我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觉得累。李伟总觉得是因为我不够浪漫,不会哄人。

鱼线猛地一紧,有大家伙上钩了。我赶紧收线,李伟也放下桨过来帮忙。一番折腾,一条快一米长的金枪鱼被拽了上来,在甲板上噼里啪啦地乱跳。

“我靠!今晚吃大餐!”李伟兴奋地大叫。

处理鱼是件血淋淋的活儿,但为了新鲜食物,值得。我俩分工,他按着,我拿刀,放血、去内脏、切片。血水染红了一小片海水,很快吸引了几条小鱼在船边徘徊。

晚上,我们用便携式小燃气炉煎了鱼排。虽然只有简单的盐和胡椒粉调味,但那鲜美的滋味差点让我把舌头一起吞下去。这是航海中难得的幸福时刻。

吃着鱼,看着星空。太平洋上的星空璀璨得不像话,银河像一条发光的巨毯铺在头顶,星星又多又亮,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