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奶奶临终前塞给我一件绣着诡异图案的寿衣, 嘱咐我必须在她头七夜子时穿上假扮她端坐堂屋, “无论谁敲门都别开,尤其是我爹。” 那晚父亲疯狂撞门时, 我透过门缝看见他身后没有影子, 而院外纸钱纷飞中站着七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 正微笑着朝我招手。

我奶奶咽气前,枯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死死攥住我腕子,力气大得吓人,根本不像个弥留之人。她浑浊的眼珠子死死钉在我脸上,喉咙里嗬嗬作响,像是破风箱在拼命抽拉。

“娃…娃啊…”她声音又尖又细,刮得人耳膜疼,“把这个…穿上…头七…头七晚上子时…”

另一只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从压着的寿被底下颤巍巍摸出一件东西,硬塞进我怀里。入手冰凉滑腻,竟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寿衣。布料黑黢黢的,却用那种艳得发邪的红线,绣满了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图案,我看不清具体是啥,只觉那红色扎眼,像刚淌出来的血,图案扭动,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性。

“穿上它…坐堂屋正当间…假扮是我…”奶奶的眼珠子往外凸,气息越来越急,“守着那盏倒头饭上的长明灯…千万…千万不能灭!”

她指甲几乎抠进我肉里:“听见没?!任谁叫门…任谁敲!都不准开!不准应声!”她猛地吸进一口气,胸腔像个漏气的皮囊般鼓起来,“尤其是…尤其是你爹!!”

最后这三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股渗入骨髓的恐惧和决绝。说完,她手一松,整个人瘫回枕头上,眼里的光噗一下散了,直勾勾盯着黢黑的房梁,再也不动。

屋里那盏豆大的油灯苗,跟着猛地一蹿,差点熄了,旋即又幽幽亮起,映得奶奶僵死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我爹和我娘就跪在床脚,哭声顿了一下,又猛地拔高,盖过了窗外呜咽的夜风。

奶奶就这么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乱糟糟的。搭灵棚、报丧、迎吊唁的亲朋。我爹忙前忙后,眼睛红肿得厉害,腮帮子也陷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一半魂。他时不时拍拍我的肩,声音哑得厉害:“儿啊,别太伤心,奶奶是喜丧,高寿走的。”

可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点不对劲,里面像是藏了点什么别的东西,躲躲闪闪的。而且,自打奶奶闭眼后,他就再也没靠近过停放遗体的堂屋门口,送饭递水都是让我娘去。

那件绣着邪门图案的寿衣,被我死死压在箱笼最底下,像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碰都不敢碰。奶奶临终那恐怖的模样和那句关于我爹的嘱咐,在我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播,搅得我心惊肉跳。

终于,熬到了头七这天。

从早上开始,天就阴得厉害,灰蒙蒙的云层压得极低,闷得人喘不上气。一丝风都没有,院儿里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蔫头耷脑,纹丝不动。整个院子静得可怕,连平时最爱叽叽喳喳的麻雀都没了踪影。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像湿透的棉被,严严实实裹住了这座农家小院。

我爹一大早就显得有些焦躁,他在院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阴沉沉的天,眼神飘忽。过了晌午,他把我拉到灶房,递给我一碗熬得浓黑的药汤。

“儿啊,瞅你这几天熬得,脸色忒难看。喝了这碗安神汤,晚上好好睡一觉。”他声音放得很轻,甚至挤出一丝笑,可那笑意虚浮着,根本落不到眼底,“今晚我替你给奶奶守灵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