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学期,天跟漏了似的,闷得人喘不过气。
跑操的哨声一响,跟解放了差不多,队伍稀里哗啦就散了。我叫陈默,成绩在班里吊车尾,人也跟名字一样,不怎么说话。这会儿我正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响,典型的低血糖。
操场上乱糟糟的,全是男生的吵闹声和女生的笑声。有几个认识我的,从旁边经过,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
“瞧陈默那熊样,跑个八百米跟要了他命似的。”
“虚得跟林黛玉似的,风一吹就倒。”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钻进我耳朵里。我懒得抬头,也懒得搭理。这种话听多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习惯了。
就在我准备直起腰,挪回教室的时候,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不是那种一下子没声了的死寂,是那种吵闹声慢慢变小,最后跟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脖子一样,全憋了回去。
我有点奇怪,抬起头。
然后我就看见了林栀。
我们学校的校花。她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白裙子,头发扎成个马尾,一晃一晃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整个人都在发光。她跟我们这些汗流浃背、满身臭气的牲口,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怎么会往我们这边走?
而且,她走得笔直,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我来的。
我当时脑子就“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跟她说过话吗?好像没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周围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跟着她转,最后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那些眼神里有好奇,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不爽。
林栀走到我面前,站定。她个子挺高,得微微低着头看我。她什么话也没说,就把怀里抱着的一整箱特仑苏牛奶,往我怀里一塞。
那箱子挺沉的,我下意识地就抱住了。
“拿着。”她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没什么感情。
我抱着那箱奶,彻底傻了。这是什么情况?整人新花样?还是认错人了?
全场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下文。
林栀看着我这副呆样,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丢下一句话。
“你身体太虚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再多看我一眼,白裙子一甩,又回到了她的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里。
她走了,可她留下的话,就像一颗炸雷,在操场上炸开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是控制不住的哗然。
“我靠!什么情况?林栀给陈默送奶?”
“还说他身体虚?这他妈是关心他?”
“完了完了,我女神被猪拱了!”
“陈默这小子凭什么啊!他不就是个跑两步就喘的病秧子吗?”
嫉妒、嘲笑、愤怒……各种各样的眼神,跟刀子一样,嗖嗖地往我身上扎。我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还是最可笑的那种。
我抱着那箱沉甸甸的特仑苏,站在原地,脸烧得通红。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子,再烧到脖子。
那不是害羞,是羞愤。
那箱奶,在我怀里,不是牛奶,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我贴上的一张标签。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你、不、行、啊。
这比当众打我一巴掌还难受。打一巴掌,疼一下就过去了。可这箱奶,这句“你身体太虚了”,会像个笑话一样,在学校里传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