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煤油灯的烟味混着灶房飘来的柴火气息,呛得林晓猛地睁开眼。后脑勺还贴着硬邦邦的土炕席,鼻尖萦绕的却是几十年没闻过的、带着霉味的旧屋气息。她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落在对面土坯墙上——那张卷了边的《大众电影》海报正对着她笑,海报上的刘晓庆扎着麻花辫,穿着的确良衬衫,眉眼亮得像盛夏的太阳,海报右下角印着一行小字:1983年第5期。
1983年。
林晓的心脏骤然缩成一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不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咽了气吗?肺癌晚期,化疗把头发都掉光了,最后那几天,她总在梦里回到小时候,回到这个漏风的土坯房,回到娘还在、弟弟还活着的时候。
“死丫头!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挺尸!粮本找不着,你爹今个从镇上回来要骂人的,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去!”
粗糙的手掌带着皂角的清冽气息,不轻不重地拍在林晓的后背上。林晓浑身一震,猛地坐起身,看向床边叉着腰的女人——蓝布褂子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头发用一根黑皮筋扎在脑后,鬓角有几缕碎发,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焦急的水汽。
是娘,是三十多岁的娘。不是后来那个因为丢了粮本急得跳河、落下风湿性关节炎,最后在四十多岁就佝偻着背、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太。
“娘……”林晓的声音发颤,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又干又涩。
王秀莲被女儿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啊?咋跟丢了魂似的?赶紧起来帮我找粮本,昨个我还放八仙桌上了,今早就没影了,别是让老鼠拖走了!”
粮本!
林晓脑子里“嗡”的一声,尘封的记忆瞬间被掀开。上一世,就是今天,娘丢了粮本,翻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都没找着。爹从镇上拉完货回来,得知粮本丢了,气得发了火,说要把娘赶回娘家。娘又急又怕,趁着夜里没人,偷偷跑到村东头的河埂上跳了河,幸好被路过的邻居救了上来,可落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关节就疼得直打滚。
更让林晓痛彻心扉的是,那年冬天,弟弟林阳得了急性肺炎,家里没钱买药,只能靠土方子硬扛,最后孩子没撑过去,走的时候才六岁。那之后,娘总说是自己丢了粮本、败了家运,才克死了儿子,整日以泪洗面,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这一世,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林晓猛地掀开薄被,赤着脚就往堂屋跑。王秀莲在后面喊:“你慢点,鞋都不穿!”
堂屋中央摆着一张掉漆的八仙桌,桌腿用铁丝绑着,防止散架。林晓蹲下身,手指抚过桌下的青砖地面。她记得,上一世整理娘的遗物时,娘曾含糊地说过,当年粮本其实是她怕爹骂,藏在了八仙桌底下的砖缝里,后来自己忘了地方,才闹了那场大祸。
她顺着桌腿摸索,摸到第三块青砖时,指尖感觉到一丝松动。林晓屏住呼吸,用指甲抠住砖边,轻轻一掀——一块巴掌大的青砖被她挪开,底下的土缝里,果然躺着一个深蓝色的小本子,封面上印着“城镇居民粮食供应本”几个烫金小字,边角已经有些磨损,正是家里的粮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