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咸涩的渔腥味,贴着青石板路蜿蜒游走,撩起江采萍鬓边那方洗得发白的蓝布帕子。帕子边角早已磨出毛边,被额头渗出的汗水洇出深色的痕迹,像极了她眼下的心境——既焦灼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竹篮里的几条鲈鱼还带着海的潮气,鳞甲在稀疏的日光下泛着银白的光,这是她凌晨摸黑出海的收获,也是给女婿林文远备下的贺礼。
今儿是镇北侯府摆宴的日子,听说林文远新官上任,成了太子少傅,正儿八经的三品大员。渔村的人都说她好福气,养出的儿子入赘侯府还能步步高升,可只有江采萍自己知道,那声“儿子”她已经许久没资格叫了。
侯府朱漆大门前的石狮子张着嘴,像要吞下过往的一切。江采萍刚走到台阶下,就被个穿着体面的小厮拦了下来,那小厮眼皮都没抬,尖细的嗓音像淬了冰:“去去去,哪来的打鱼婆子,别脏了我们侯府的地!”
江采萍攥紧了竹篮把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篮子里的鱼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不安地摆了摆尾。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些:“小哥,劳烦通传一声,我是林文远林大人的母亲,来送些海产贺喜。”
“母亲?”小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她粗布打满补丁的衣裳,还有那双常年泡在海水里、指节粗大的手,嘴角撇得更高了,“我们林大人的母亲早就是侯府夫人了,你这婆子莫不是想攀附权贵?再不走我可要叫人了!”
周围路过的几个仆从窃窃私语,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江采萍身上。她脸上一阵热一阵冷,篮子里的鱼腥味此刻变得格外刺鼻,混着侯府门前浓郁的熏香,让她胃里一阵翻腾。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林文远穿着簇新的孔雀补子官服,正陪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妇人往外走,那妇人珠翠环绕,正是镇北侯夫人王氏。
“文远……”江采萍喉咙发紧,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林文远闻声转头,看到江采萍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涌上几分恼怒。他快步走下台阶,刻意与她拉开几步距离,压低声音道:“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那语气里的疏离像一把钝刀,割得江采萍心口发疼。她喏喏地举起竹篮:“我……我听说你升官了,给你送几条新鲜的鲈鱼,你小时候最爱吃……”
“不必了!”林文远打断她的话,眼神扫过那竹篮,像是看到了什么污秽之物,“侯府什么山珍海味没有,用得着你这几条破鱼?赶紧拿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王氏也走了过来,斜睨着江采萍,嘴角噙着一抹轻蔑的笑:“文远,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渔村的亲戚?也难怪你不想认,这般模样,确实登不得大雅之堂。”
江采萍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望着林文远,眼眶忍不住发热:“文远,我是你娘啊!当年你爹走得早,我一个人摇着渔船,风里来雨里去,供你读书……”
“够了!”林文远猛地提高了声音,引来更多人侧目,“当年的事提它做什么?我如今是侯府的人,前程似锦,你总不能一直揪着过去不放,耽误我的仕途!”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扔在江采萍脚边,“拿着钱赶紧走,以后别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