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林文远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狂喜,随即又被羞愧淹没。他伏在地上,眼泪混着尘土流下:“谢殿下恩典,谢母后……母后成全。”

江采萍轻叹一声,弯腰将他扶起:“去吧,往后……好自为之。”

宴席设在侯府正堂,觥筹交错间,气氛却有些微妙。王氏频频给江采萍敬酒,言语间极尽讨好,林文远则始终低着头,沉默寡言。

就在这时,忽有惊雷破空而来,震得窗棂哗哗作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咔嚓”一声巨响,悬挂在正堂中央的“御赐金匾”突然坠落,重重砸在地上,裂成三段!

那是先皇赐给镇北侯府的匾额,象征着侯府的荣耀,如今竟当众碎裂!侯府众人吓得面如土色,齐刷刷地跪伏在地,浑身发抖。

唯有江采萍稳坐如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当年我跪送儿郎入赘,天打雷劈这匾——如今我以太后之尊归来,天又劈这匾。可见,天道从不负良善,也从不饶过作恶之人。”

王氏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做的亏心事,尤其是对江采萍的苛待,只觉得那断裂的匾额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宴席不欢而散。江采萍乘鸾驾离开时,林文远一直跪在门口,直到鸾驾消失在街角,他才缓缓站起身,望着碎裂的金匾,眼神复杂。

是夜,江采萍立于皇宫的画舫上,月光铺满湖面,像一层碎银。她望着渔村的方向,那里有她熟悉的海浪声和渔网的气息。忽听得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林文远。

他换了身素色衣衫,手里捧着一张补好的渔网,那渔网的针脚细密,显然是花了心思的。他垂着头,声音沙哑:“母后,儿臣……儿臣想重新学打鱼。”

江采萍看着那张渔网,眼眶一热。那是她当年最常使用的一张网,被林文远嫌弃过无数次,说它带着鱼腥气,配不上他的状元身份。如今,他却把它补好,捧到了自己面前。

她笑了,眼角的细纹里仿佛盛满了星光:“好,明儿卯时,码头见。”

林文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重重地磕了个头:“谢母后。”

第二日卯时,天还没亮,码头已经有了动静。江采萍穿着熟悉的粗布衣裳,摇着那艘小小的渔船,等在岸边。林文远背着渔网,准时出现,晨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影,竟有了几分当年的模样。

“上来吧。”江采萍将船桨递给她。

林文远笨拙地跳上船,渔船晃了晃,他吓得连忙抓住船舷,引来江采萍一声轻笑。那笑声很轻,却像暖流一样,融化了两人之间多年的隔阂。

船橹拨开水波,惊起几只白鹭。江采萍教他如何辨认潮汛,如何撒网,如何收网。林文远学得很认真,虽然动作生疏,好几次差点掉进水里,却没有一句怨言。

“以前总觉得打鱼辛苦,丢人。”林文远一边收网,一边低声说,“如今才知道,这渔网里捞的,是实实在在的日子。”

江采萍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处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