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不是热的，是寂得的。阿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是在他七岁那年，从老女巫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她的声带被割了，用的是他自己的石刀。因为她看见了他画的那幅画——
一头披着星辰的猛犸，倒悬在天空中，眼眶里流出熔岩。“你不该画还没发生的事。”她用手语说，“画，是神的语言。你偷了他们的词。”那天之后，阿枯不再被允许靠近火堆。他的影子被部落的长老用兽血涂黑，象征“无魂者”。他们说他不是哑巴，是“被神拔了舌头的人”。但阿枯知道，他不是被拔了舌头——
他只是还没遇到值得他说话的东西。直到那天，他在雪原上发现了一个女孩。她赤裸着上半身，皮肤像月光一样白，眼睛却是兽类的竖瞳。她不会说话，但阿枯听见她在脑子里笑：“你画了我。”阿枯低头，发现自己手指上的血还没干。他昨晚在洞穴壁上画了一头巨狼——而此刻，那狼正站在女孩身后，低头舔她脚踝的伤口。女孩伸手，指尖点在他胸口。“你叫阿枯。你画出了‘原人’的梦。你得死，或者——成为我们。”她转身，狼随之低吼。雪地上，脚印不是人的，是五趾的，像猿，又像鸟。阿枯跟了上去。他没有选择。
或者说，从第一次火光照出他画中的世界那一刻起——
他就已经不属于“人”了。
第二章:石语者
雪原的尽头，是一座不会结冰的湖。阿枯站在湖边，脚趾陷进黑泥里。他第一次听见石头说话。不是声音，是纹路——
湖边的卵石表面，有一道裂缝，像一张咧开的嘴。裂缝里嵌着蓝色的苔藓，一闪一闪，像火又不像火。女孩蹲下身，用指甲刮下一点苔藓，放进嘴里咀嚼。
她的瞳孔瞬间缩成一条缝，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鸣——
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地震前的呜咽。“这是‘原人’的舌头。”
她把手按在阿枯的喉咙上，指尖冰冷。
“你想说话吗？真正的话。”阿枯摇头。
不是拒绝，是恐惧——
他见过部落里被“赐舌”的战士：他们后来都把自己咬死了。
因为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自己的名字——
而那个名字，不是人起的。女孩笑了，露出两排锯齿状的牙。“那你自己选。”
她指向湖面——
水面上，浮着一具猛犸的尸体。
它的腹部被剖开，内脏却完好无损，像被时间跳过了一样。
最诡异的是，它的象鼻上，刻着阿枯昨天画的那只狼。“你画的东西，开始回应你了。”
“下一次，它会咬死你。”
“除非你先学会听石头说。”她抓起阿枯的手，按在那头猛犸的额头——
皮毛之下，有一块圆形的骨片，像被植入的镜子。
阿枯的指尖刚触到，镜面就裂了——
裂缝里，映出他自己的脸——
但那张脸，有舌头。而且正在说话。【石语者·第一课】“火是谎言，石头才是真相。”
——原人遗训第零条阿枯“听”见的第一句“石语”，是心跳——
不是他的，是猛犸的。
那心跳倒着走，每跳一次，湖面就下降一寸。
直到湖底露出一排排石阶，通向黑暗。女孩先走下去。
她的脚印立刻被石头吸收，像被记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