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刚蹦出一个字。
她却像是怕极了拒绝,另一只手猛地勾住我的脖子,身体贴了上来。那带着可怕伤口的、滚烫的皮肉紧紧贴上我冰凉的粗布褂子。她仰起脸,冰冷的嘴唇胡乱地撞上我的嘴。
一股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猛地灌进来。
高粱杆子被我们压倒了一片,噼啪乱响。碎月光在疯狂摇晃的叶隙间跳跃,晃得人眼晕。她在下面,像条离水的鱼,扭动,撕扯,指甲在我后背划出血道子,疼,却带着一股邪火。
风刮得更猛,整片高粱地呼呼吼叫,盖住了一切声响。
我们在倒伏的杆子丛里翻滚,喘息,撕咬。汗味、血味、土味、高粱的青气和她身上那点可怜的热气混成一团,呛人又迷糊。
她一口咬在我耳朵上,不重,痒麻。
“……杀了他……”她喘着,声音断断续续,烫得像烙铁,“……求你……”
………
天蒙蒙亮,风停了,高粱地静得吓人。
我站起身,系好裤子,把地上的刀插回后腰。把那包金疮药和两块硬得能砸死狗的干粮丢在她身边。
她蜷缩着,身上盖着我的破外褂,眼睛闭着,不知是睡是昏。
我没回头,拨开高粱杆子,走上来的那条路。
榆林城。张瑞安。
贪粮,杀良,欺辱女子,纵兵追杀。
桩桩件件,都该杀。
我的刀,很久没斩这么大的狗头了。
至于那女人……话里几分真假,那夜的癫狂是恨是谢还是纯粹拿我当刀使……懒得琢磨。关中刀客,只问该不该杀。
榆林城是陕北重镇,张团长的团部更是守备森严,刁斗林立。
我混在进城卖柴的队伍里,眯着眼,打量那高墙哨楼。气派,比马大棒子的土匪窝气派多了。
花了三天工夫,摸清了巡逻换哨的间隙,后院墙根那个排污水的小洞,还有张团长今晚会在哪儿——他讨的第三房小姨太过生日,摆酒请客。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的好时辰。
我伏在团部后院高墙的阴影里,像块石头。时辰一到,身子一滑,狸猫似的落地,无声无息。避开一队扛枪的兵,沿着廊下黑处,直扑那亮着灯、传来猜拳行令声的院子。
越靠近,心里那点不对劲越明显。太顺了。外紧内松,好几处暗哨的位置空着,像是……像是有人提前给我清了道。
但刀已出鞘,不见血不回。
“啥人!”
终于,在逼近那花厅的当口,我被发现了。哨子尖利地炸响!眨眼间,火把从四周亮起,照得院子如同白昼。几十条枪哗啦啦指过来,当兵的面目在火光下狰狞。
中计了?
念头一闪。没空想了。
“狗官张瑞安!纳命来!”我暴喝一声,压过所有嘈杂。环首刀出鞘,带起一溜寒光,扑进人堆。
刀光闪,血光溅。
快!快!快!
我的刀就是道理!劈、砍、撩、剁!每一次挥出,必有一条性命报销!军装在那抹快刀面前,纸糊的一样!
惨叫声、枪托砸空声、怒骂声、惊呼声,炸了锅。我浑身是血,别人的,自己的。虎口裂了,背上挨了一下重的,火辣辣。
但不能停。停就是死!
二十二个。扑上来的兵丁放倒了二十二个。花厅的门近在眼前!我一脚踹开那扇描金画彩的门,里面杯盘狼藉,女人尖叫乱窜。那个穿着绸衫、脑满肠肥的张团长,正连滚带爬往八仙桌底下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