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凶横,是吃兵粮的那种腔调。
肩上的女人身子一软,彻底没了劲,往下出溜,一只手却死死攥住我的裤脚,指甲掐得我生疼。
“张……张团长……杀我全家……糟蹋我……留疤……”
话没说完,头一歪,像是昏死过去。
张团长?这地界上姓张的团长,还能是哪个?驻防榆林城的张瑞安?那个据说剿匪有功、实则刮地三尺的活阎王?
火把光更近了,都能听见甲叶子哗啦响。
我啐了一口带沙子的唾沫。
“娘的……”
鬼使神差,我弯腰,把这滩软泥似的女人一把抄起来,甩在肩头上。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就是那股子血腥气冲脑子。另一只手提着我的环首刀,不再犹豫,脚下一发力,撞开层层叠叠的高粱杆子,往更深更黑的深处钻去。
叶子刮在脸上,生疼。肩上的女人软软地颠簸着,细微的呻吟被风声盖住。
我在深处找了个凹下去的地窝子,把她放下来。她蜷缩着,像只受伤的野物,不住地发抖。
外面的声响追到地边,火把的光亮透过缝隙,明明灭灭。
“排长!钻里头了!咋弄?”
“咋弄?进去搜!莫非怕个娘们?团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这毬地方深球子的……”
“废话多!放火烧!看这贱货能藏到几时!”
放火?我眼神一冷。手摸上了刀柄。若真烧起来,说不得,只好出去再斩几条穿狗皮的。
幸运的是,外面似乎争执起来。
“排长,不敢放火!这高粱几百亩,烧起来……旅长怪罪下来……”
那排长骂了几句脏话,似乎也忌惮了。“妈的!散开!给老子围紧了!天亮了再进去揪她!不信她能飞了!”
火光在原地晃动了一阵,终于渐渐往外退去,咒骂声和脚步声渐远。
四周只剩下风刮过高粱地的呜咽,一阵紧,一阵松。
我松了口气,这才借着从叶隙漏下的那点微光,仔细看这女人。
她挣扎着,似乎想坐起来。手哆哆嗦嗦地抓住胸前早被撕烂的衣衫,猛地一扯!
“嗤啦——”
破布分开。露出的不光是比月光还晃眼的皮肉,更有一道狰狞无比的伤口,从锁骨下头一直拉到心口边,皮肉外翻,血糊淋剌,看着都疼。
我眼皮跳了一下,没言传。
她喘着气,声音低哑却清晰,带着恨:“榆林城……张瑞安……那畜生……贪了赈灾粮……我爹……告状……就杀我全家……把我……糟蹋了……留这疤……说是让老子记住他……”
她喘得厉害,伤口跟着起伏,血又往外渗。
“他怕……怕事情漏出去……还要灭口……追杀的……都是他派的兵……”
我没开腔。心里掂量着。张团长?官面上的人。这浑水,比我想的还深还浑。
她忽然向我爬过来,带着那股子血腥气和一丝微弱的温热。手猛地抓住我握刀的手腕,冰凉,却用力得像铁箍。
“侠士……我见你……从马大棒子那出来……你的刀……快……”她气息急促,喷出的热气带着血沫子味儿,“求你……杀了那畜生……替天行道……替我……报仇……”
我手腕被她攥得死紧。她的脸离我极近,那双眼睛里的火,几乎要烧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