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忍，就是三年。
三年，足够将棱角磨平，将委屈碾碎，和着沉默一道咽进肚里，腐烂成泥。
江家的规矩细密如网。晨昏定省，餐食不语，笑不露齿。婆婆的教导无处不在，从穿衣配色到行走步态，从插花到待客，我必须活成她钦定的模板，一个配得上江家门楣的“完美儿媳”。
江辰始终是那句话：“妈不容易，让让她。”
我让了。让到几乎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
直到那个傍晚。
餐桌上静得只有碗筷轻碰的声响。婆婆慢条斯理地用完汤，接过佣人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
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三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放下毛巾，声音不大，却像鞭子抽在寂静里，“我们江家不能绝后。”
我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朝旁边的佣人使了个眼色。很快，一碗黑漆漆、散发着古怪刺鼻气味的汤水被端到我面前，浑浊的液面上还飘着几点灰烬似的渣滓。
“这是我去庙里求来的符水，”婆婆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大师开了光，心诚则灵。喝了它，下个月给我好消息。”
那味道冲得人头晕。我看着碗里不明来路的浑浊液体，胃里一阵翻搅。三年来的隐忍在这一刻终于到了临界点，绷紧的弦“铮”一声断了。
“我不喝。”我放下筷子，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餐厅里落针可闻。佣人们深深低下头，恨不得缩进地缝里。
婆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像积了厚厚的乌云：“你说什么？”
“我说，”我抬起头，第一次毫无畏惧地迎上她冰冷的目光，“我不喝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
“反了你了！”她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震得哐当作响，“江家的规矩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生不出儿子，你就是江家的罪人！这符水，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她起身，竟是要亲自过来强灌。
积压了三年的冰封在这一刻轰然炸裂。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锐响。
“江家的规矩？”我笑了一下，大概比哭还难看，“您那些《女戒》、《女训》，早就该烧了！”
我再没看她一眼，转身径直上楼，反锁了房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我从床头柜最深处翻出那本边缘磨损、用油纸包着的《女戒》——三年前婚礼翌日，婆婆郑重赐下，勒令我每日诵读的“宝典”。
然后，我打开了手机直播软件。没有预告，没有滤镜，镜头直接对准了我颤抖的手和那本泛黄的古书。
直播间瞬间涌入几个零星观众，又很快因为直播间标题——“直播焚烧《女戒》”——而人数飙升，弹幕开始滚动。
【卧槽？标题是真的吗？】
【姐姐勇啊！】
【这是什么新型行为艺术？】
我什么都没说，拿起那本《女戒》，走到窗边，晚风将我的头发吹得纷飞。掏出打火机，幽蓝的火苗舔上书页一角，迅速蔓延，橙红色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那些禁锢了无数代女性的字句，腾起黑烟。
弹幕疯了般滚动，几乎遮住整个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