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七点，临江市像是被泡在了一杯温吞的隔夜茶里，湿漉漉、灰蒙蒙的。雨丝不算大，但足够粘人，沾在头发上、外套上，带来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林曦缩了缩脖子，把脸埋进格子围巾，随着人流挤下公交车。
车站旁那家“老王豆浆”店照例冒着腾腾热气，诱人的食物香味混着雨水的土腥气，构成最平凡的市井早晨。林曦习惯性地走过去，准备买两个包子当早餐。
店老板王建国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微胖，谢顶，脸上总是堆着笑，见到熟客就热情地招呼：“小姑娘，今天还是菜包？刚出笼的，热乎着呢！”
“嗯，谢谢王叔。”林曦低声应着，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就在王建国接过手机，笑着确认收款金额，微微仰头的一刹那——林曦的视线无意间扫过他油腻的脖颈。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在那松弛的、泛着油光的皮肤下，几道极其细微的、仿佛用最黑的墨笔画上去的纹路，正从他的衣领边缘蜿蜒探出，像几条丑恶的黑色蠕虫，又像是皮肤下血管不正常地焦黑、龟裂后留下的永久痕迹，缓慢地、无声地向上爬升，最终隐没在他的发际线里。
罪纹！
林曦的胃部一阵剧烈抽搐，早上喝的那半杯温水几乎要翻涌上来。她猛地低下头，避开那令人作呕的景象，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镇定。
她能感觉到那纹路上散发出的冰冷、粘稠的恶意，一种毫无悔意、甚至以此为乐的黑暗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钻进她的每一个毛孔。这感觉她太熟悉了。
“小姑娘，没事吧？脸色这么白，没吃早饭低血糖了？”王建国关切地问着，脸上的笑容依旧和蔼，甚至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祥。若非那脖颈上的印记，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林曦强压下喉咙口的酸水，挤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没……没事，可能有点冷。王叔，钱付过了，我先走了。”
她几乎是抢过装着包子的塑料袋，转身仓皇地挤进人群，脚步虚浮，仿佛身后不是一家早餐店，而是什么噬人的魔窟。
走了很远，直到彻底看不见那家店的招牌，林曦才靠在一处冰冷的广告牌后，大口喘着气。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冰凉地贴在额头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又是一个。看起来如此普通，甚至堪称“好人”的人。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被烙上这样的印记？谋杀？虐杀？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细节。她只需要知道，这个人，内里已经烂透了，并且毫无愧疚之心。
这种能力，与其说是天赋，不如说是一种诅咒。自从多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之后，她就获得了这种“看见”罪恶的能力。不是所有的小奸小恶都有资格留下痕迹，唯有那些犯下极致罪行、且内心彻底被黑暗吞噬再无一丝光明的人，皮肤上才会显现出这种独一无二的“罪纹”。
她憎恶这种能力，每一次看见都像被迫生吞下一只苍蝇，恶心感久久不散。但她又不得不依赖它。这是她唯一能找到那个人的线索。
调整好呼吸，林曦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沉默、甚至有些畏缩的年轻女孩，走向临江市公安局那栋有些年头的办公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