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荒坟夜纺
夜,浓得化不开,像一池泼洒的墨,浸透了南山坳的荒芜。
风在这里都失了声,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属于泥土和腐朽的寂静。零星几座老坟歪斜地趴在山坡上,碑文被岁月啃食得模糊难辨,像老人嘴里掉光了牙的颌骨。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点微弱的、摇曳的幽光,突兀地亮着。
光来自一座无碑的孤坟旁。
一个佝偻得几乎对折的身影,蜷坐在一张低矮的草垫上。她一身粗麻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枯槁的白发从额前散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鹰钩般尖削的鼻尖和下巴。她的双手,皮包着骨头,青筋虬结,正以一种恒定到诡异的节奏动作着。
左手,从身旁一个污糟破烂的麻袋里,捻出一把看似棉絮、却比棉絮更灰暗、更粘稠的纤维——那是只在极阴之地坟头上才能生长出来的“坟头棉”。右手,摇动着一架小小的、古旧的纺车。纺车吱呀作响,那声音干涩嘶哑,不像木头发出的,倒像是某种垂死生物的喘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传出老远,听得人头皮发麻。
灰白的棉絮在她指间被拉长、捻合,纺成一根根细韧的棉线。线是灰白色的,却隐隐泛着一种不祥的、极淡的青荧之光,仿佛汲取了月华与尸气。
她便是南山坳口口相传,却又人人讳莫如深的“坟头纺线婆”。
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活了多久。只知她夜夜在此,纺着那诡异的棉线。纺成的线,她会用那架更显古老的织布机,织成一种质地奇特、触手冰凉的灰布。
这布,有个骇人又诱人的名字——借寿布。
传言,将死之人,若能得一方借寿布覆于胸口,便可向阴司“借”得七日阳寿,回光返照,处理身后之事,或是……等待那渺茫的生机。
但这借,并非无偿。
代价昂贵得超乎想象:买布者需以自身的一世轮回为偿。
自此,魂灵不入轮回,往生无路,永绝来世。
第一章:孝子的抉择
山坳边缘,林家破败的茅屋里,油灯如豆,光线昏黄,勉强照亮炕上那个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人。
林母的呼吸又浅又急,喉咙里拉着破风箱一般的痰音,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眼看就要灯枯油尽。
儿子林守仁跪在炕前,紧紧握着母亲冰凉干瘦的手,眼眶通红,泪水早已流干。郎中早已摇头离去,只说准备后事,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仁儿……”林母气若游丝,眼神涣散,“娘……放心不下你……”
“娘,您别说话,省点力气,您会好的,会好的……”林守仁声音哽咽,心如刀绞。他寒窗苦读十数载,虽只是个秀才,却一心想着考取功名,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可如今,母亲病入膏肓,他却连请名医、买好药的钱都凑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一点点从母亲身上流逝。
无尽的绝望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若有若无的、吱呀吱呀的纺车声。
林守仁浑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