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镊子,看向林时雨,“你外婆的座钟,最后修好了吗?”
没想到他还记得昨天随口提的话,林时雨愣了愣,摇头道:“没修,外婆说,它停在我外公走的那天,没必要再走了。”
她从相机里翻出一张照片,是个老式座钟,木质外壳雕着缠枝莲,指针停在凌晨3点,
“我外公是钟表匠,一辈子修了无数表,却没给外婆的座钟换过一次零件,说要让它陪着外婆,走慢一点也没关系。”
沈知行沉默了几秒,拿起自己那块怀表,轻轻摩挲着表盘:“我这块,是我爷爷的。他当年在钟表厂当师傅,文革时被批斗,硬是把这块表藏在墙缝里,后来取出来时,指针就停在10点18分,那天是他和我奶奶结婚纪念日。”
林时雨看着他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和细小零件打交道留下的痕迹。
她忽然觉得,修表师修的不只是钟表,更是藏在时间里的念想。
她举起相机,对准工作台,沈知行没躲闪,只是随口问:“你为什么当摄影记者?不像喜欢追着新闻跑的性子。”
“因为想留住瞬间,”林时雨按下快门,“新闻会过时,但照片里的情绪不会。
就像钟表停摆,却能留住最珍贵的那个时间点。”
她顿了顿,反问,“你呢?现在年轻人很少愿意当修表师了。”
“被我爷爷‘骗’的,”沈知行笑了笑,拿起镊子继续修表,
“小时候看他修表,觉得那些齿轮会跳舞,非要学。”
“后来他走了,我就接了这铺子,想着万一哪天,有人拿着他修过的表来,我能认出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林时雨几乎每天都来修表室。
有时拍素材,有时就坐在旁边看沈知行修表,听他讲钟表背后的故事——情侣吵架摔碎的对表,表盖里藏着彼此的名字;父亲留给女儿的成年礼手表,表带磨得发亮却走得比新表还准;二战时期的军用表,表壳弹痕累累,指针依旧稳稳走着。
“这块表的主人是个老兵,”沈知行指着桌上的黄铜表,“他说当年靠这表掌握进攻时间,被子弹打穿表壳,机芯却没坏,带着它走了大半个中国。”
林时雨凑近看,表壳弹孔边缘氧化发黑,表盘数字却清晰。
她想起拍过的养老院老人,每个人手里都握着“活着的念想”,
忍不住开口:“人是不是也像钟表?得有个‘机芯’撑着,再难也能往前走。”
沈知行放下工具,
“那你的‘机芯’是什么?”
林时雨翻出外婆坐在老座钟前的照片:“是外婆。她总说,人要像指针,就算慢,也别回头。”
沈知行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里面是块淡蓝色表盘的女士手表,
“我爷爷给我奶奶做的,表盘是青花瓷片磨的,戴了几十年还能走。”
林时雨接过手表,表带带着温润的触感,指针“滴答”作响。
她忽然觉得手腕上的电子表有些硌手,刚想说话,沈知行先开了口。
“明天晚上文化宫有老钟表展,有我爷爷修过的表,一起去?给你当素材。”
“好啊,”林时雨笑着点头,
“我带相机,你带表,分工明确。”
2 骤雨与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