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随后的几天,祁同伟通过派出所的内部渠道和一些有意无意的闲聊,很快摸清了程度的基本情况。

程度,本地人,家境极其困难。父亲早年在矿上打工遭遇事故瘫痪在床,母亲体弱多病,下面还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妹妹。全家的重担几乎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那点微薄的工资,不仅要支撑全家开销,还要支付父亲高昂的医药费和妹妹的学费,常常入不敷出,欠了不少外债。

而因为性格耿直倔强,不懂阿谀奉承,甚至经常得罪领导(比如这次桑塔纳事件并非孤例),他在中队里也备受排挤,脏活累活都是他的,提拔晋升更是遥遥无期。可以说,他正处在人生最黑暗、最看不到希望的阶段。

了解清楚这些,祁同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这天傍晚,祁同伟没有开车,独自一人步行,按照打听来的地址,找到了程度位于开发区边缘棚户区的家。

那是一片低矮、拥挤、破败的平房区,巷道狭窄泥泞,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垃圾混杂的气味。程度的家在最里面一间,窗户昏暗,屋里隐约传来咳嗽声和压抑的叹息。

祁同伟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巷口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果然,没过多久,程度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来了,脸色比前几天更加憔悴,眉头紧锁,仿佛被千斤重担压得喘不过气。

“程度。”祁同伟叫了他一声。

程度猛地抬头,看到阴影中的祁同伟,吃了一惊:“祁…祁所长?您怎么…”

“路过,顺便看看。”祁同伟语气平淡,目光扫过他身后的破败房屋,“家里情况…我听说了一些。”

程度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堪和戒备,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家境的困窘是他内心深处最沉重的伤疤和最强烈的自尊来源,他不愿意被任何人同情,尤其是这位让他心情复杂的领导。

祁同伟没有表现出任何怜悯或者施舍的态度,只是像陈述一个事实般说道:“坚持原则,想做个好警察,没有错。

但如果你连自己的家都撑不起,让父母妹妹跟着受苦,甚至因为钱的问题丢了这身警服,你的原则,又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尖锐的锥子,精准无比地刺中了程度内心最痛苦、最矛盾的软肋!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中流露出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又能怎么办?去向那些他看不起的人低头?去同流合污?他做不到!

“我…”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的哽咽。

祁同伟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看着他,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程度,我看重的,就是你这份别人没有的坚持和认真!

这是当好警察最宝贵的品质!但它需要用在正确的地方,需要你有足够的力量去守护它,而不是被它拖垮!”

程度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祁同伟。他没想到,这位领导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不是批评,不是同情,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认可和理解?

“你的困境,我知道。”祁同伟继续道,“我现在给你指两条路。第一条,继续像现在这样硬扛下去,结果很可能就是家破人亡,或者你自己某天被逼得走投无路,犯错进去。

第二条,”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跟我干。我欣赏你的脾气,但更看重你的潜力。跟着我,我未必能让你大富大贵,但至少,你父亲的医药费,你妹妹的学费,你家里的基本生活,我可以帮你解决。

而你,只需要把你这份坚持和认真,用在正经工作上,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施展。”

程度彻底呆住了,心脏狂跳,血液奔涌!这番话,无异于在他黑暗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道巨大的光柱!解决医药费!学费!家庭生活!

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而代价,仅仅是…跟眼前这个人干?把他那份被视为“缺点”的坚持用在工作上?

巨大的诱惑和长期坚守的自尊在他脑中激烈交战。他看着祁同伟,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戏谑,没有施舍,只有一种冷静的坦诚和一种…仿佛能看透他灵魂深处的力量。

“为…为什么帮我?”程度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最后一丝警惕。

祁同伟淡淡一笑:“我说了,我欣赏你的坚持。我觉得你是一把好刀,只是现在锈住了,被埋没了。而我,需要一把好刀。这个理由,够吗?”

够吗?太够了!这不是施舍,这是一场交易!一场认可他价值、给他尊严的交易!

程度的眼睛瞬间红了!所有的挣扎、防备、委屈、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瓦解!他猛地挺直了几乎要被生活压垮的脊梁,看着祁同伟,嘴唇哆嗦着,一字一句,如同发誓般说道:

“祁所长!从今天起,我程度这条命,就是您的!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抓狗,我绝不撵鸡!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和决绝!仿佛找到了值得奉献一切的神祇!

祁同伟看着他那双瞬间被点燃、充满扭曲忠诚的眼睛,心中了然。这把刀,终于初步握在了手中。

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静:“好。明天,会有人联系你,带你去市里最好的医院,给你父亲安排专家会诊。

费用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妹妹的学费,也会一次性解决。至于工作调动,我会安排。你先安心处理好家里的事。”

说完,他拍了拍程度的肩膀,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这条昏暗的巷子。

程度站在原地,望着祁同伟消失在巷口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夜色笼罩下来,他的脸上泪水纵横,却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一种找到了归宿的、近乎疯狂的激动和忠诚!

他猛地用袖子擦干眼泪,转身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对着屋里惊讶的父母,用从未有过的、充满希望的语气大声说道:“爸!妈!有救了!我们有救了!我遇到贵人了!”

从此,程度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中心——祁同伟。

而祁同伟的麾下,也多了一把未来将令无数人胆寒的、绝对忠诚的…

疯狗般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