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沈一念决定去见一见他的救命恩人顾景琛，她带着几个窝头、一盒豆干和一把大白兔奶糖就出发了。
走在路上，她开始回忆上一世的事情，顾景琛是个孤儿，一直由爷爷带大，顾爷爷在2年前去世了。
18岁的顾景琛就开始一个人生活，因为顾景琛无人可依，凡事只能靠自己，所以慢慢成为了大家眼中的刺头。
沈一念边走边想很快到了顾景琛家，他家在村东头，是一个土坯房，外墙全是篱笆，门开着。
沈一念走进大门，正好顾景琛赤裸着上身走出屋门，他迎面对上沈一念，有些尴尬，赶紧回屋去套了一件被洗的发白的背心。
沈一念本着脸皮一定要厚的思想，开口道：“顾大哥，您吃饭了吗？”
顾景琛看着眼前白的发光又漂亮俊俏的知青，有些缓不过神，木讷回答：“还没”。
沈一念高兴的上前两步说：“刚好，我给你带了吃的，赶紧尝尝。”还没等顾景琛反应过来，沈一念已经把提着的袋子塞到了他手里。
顾景琛捏着手里温热的布袋子，指尖触到窝头的硬实和饭盒的棱角，喉结几不可察地滚了滚。
他实在不习惯这样的阵仗。村里的人要么怕他这“刺头”，见了面绕着走；要么就带着几分看孤儿的怜悯，话里话外总透着点施舍的意味。
可眼前的沈一念，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带着股子坦荡的热乎气，一点都不见外。
“我……”他想把东西递回去，话到嘴边又卡住了。沈一念是队里新来的知青，听说城里来的，细皮嫩肉的，跟他们这些泥里滚的庄稼人不一样。
她不该来这种地方，更不该……给一个素无往来的人送吃的。
沈一念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等他拒绝就往屋里瞥了眼：“顾大哥，我是来谢谢你救我的，你不用客气，你家灶台在哪儿？我帮你热乎热乎？这豆干是我奶奶做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着就要往里闯，顾景琛连忙侧身拦住，声音有些发紧：“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土坯房里光线暗，借着门口透进来的暮色，能看见屋里陈设简单得可怜：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两条长凳，墙角堆着些柴火，唯一像样的物件是靠墙的旧木箱，漆皮掉得斑斑驳驳。
沈一念心里微微发酸。上一世她听说顾景琛过得苦，却没亲眼见过这样的清苦。
18岁的年纪，本该是家里的顶梁柱被疼着护着，他却要一个人守着这间茅草屋，冷暖自知。
“那你快趁热吃，”她退了半步，没再往里走，只仰头看着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我不打扰你，我听说你昨天帮队里修水车时伤了手，想着给送点好吃的。”
顾景琛这才注意到，她说话时眼神坦坦荡荡，没有半分村里姑娘那样的忸怩，也没有同情，倒像是……朋友间再寻常不过的惦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背上那道还伤口，是这点小伤，他自己都快忘了。
“谢谢。”他憋了半天，才吐出这两个字，声音有些干涩。
沈一念见他接了东西，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笑得更甜了：“谢啥呀，都是一个队的。那你快吃，我先走啦！”
说完，她像只轻快的小鹿，转身就往外走，走到篱笆门口时还回头冲他挥了挥手，夕阳的金辉落在她发梢，晃得顾景琛眼睛有些花。
直到那道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村道尽头，顾景琛才低头打开布袋子。
三个黄澄澄的窝头冒着余温，饭盒一打开，酱色的豆干香就漫了出来，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是那包被油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糖纸在昏暗中闪着细碎的光。
他站在原地，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像是揣了团暖烘烘的火，顺着掌心一路烧到心里，把那些常年盘踞的孤寂和戒备，烘得软了一角。
顾景琛捏着那包奶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糖纸的纹路，脑子里乱糟糟的。
村里人说沈一念傲气，城里来的姑娘，眼高于顶。
可不是么，刚下乡那会儿，二柱子天天往她知青点送自家种的脆瓜，她摆摆手说谢谢，没要；狗剩子把攒了半个月的工分换了块花布想送她，被她客客气气地退了回去。
后来知青孔旭东开始往她跟前凑，孔旭东人长得文质彬彬的，又能说会道，和她又有共同语言，没多久，村里就传开了，沈一念和孔旭东谈对象了。
也是，孔旭东那样的条件，配沈一念这样的长相，谁看了不说一句登对？
可刚才……
顾景琛想起沈一念递东西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手背的温度，想起她仰头笑时，嘴角那两个浅浅的梨涡，干净得像山涧里的泉水。
哪有半分傲气？倒像是……揣着什么心思，又藏不住那点热乎气的小丫头。
他低头看了看屋里那碗还没动的野菜粥，再掂了掂手里的布袋子，突然觉得那点野菜粥寡淡得难以下咽。
“孔旭东……”他低声念了句这个名字，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孔旭东那人，看着活络，心眼却深。前阵子跟张芳在田埂上眉来眼去，被他撞见了不止一次。沈一念要是真跟他好上了……
顾景琛甩了甩头，把这莫名的念头抛开。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一个孤家寡人，操这份闲心做什么。
只是手里的豆干香味，总往鼻子里钻。他拆开饭盒，捏起一块放进嘴里，咸香中带着点熟悉的酱味，像极了小时候爷爷给邻居帮忙，人家回赠的那碗酱豆。暖乎乎的，熨帖得很。
他嚼着豆干，忽然想起沈一念刚才亮晶晶的眼睛。
这知青，确实和别人说的，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