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小的警局询问室,气氛凝重。

王德海瘫坐在椅子上,右臂裹着临时固定绷带,肿得像发面馒头,脸上顶着清晰的、红肿的巴掌印

对着两名警察涕泪横流地控诉:

“警察同志!你看!她们两个疯婆子!故意伤害!我要告她们!让她们坐牢!赔钱!倾家荡产!”

张强在一旁添油加醋,颠倒黑白。

沈旖旎酒意已彻底被愤怒和紧张驱散,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刚烈如不屈的寒梅。

她指着自己微微泛红的手掌,清晰有力地陈述:

“是王德海先言语侮辱岑茜,然后泼了她一身红酒!接着他狠狠打了岑茜一个耳光!我亲眼所见!

我打王德海,是因为他正在行凶打我的朋友,我是为了保护岑茜,阻止他继续施暴!

他后来扑过来要打我,岑茜是为了保护我,才用酒瓶砸了他抓过来的手臂!她们都有监控可以查!走廊肯定有监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逻辑清晰,重点突出。

岑茜坐在一旁,异常沉静。

那件价值不菲的米白色风衣前襟一片狼藉的深红酒渍,左脸颊上红肿的巴掌印清晰可见,下颌处还残留着酒液的痕迹。

然而,她的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冷静得像深潭寒水。

她等沈旖旎说完,才用平稳、清晰、条理分明的语调补充:

“警官,沈旖旎小姐陈述属实。王德海先生对我进行言语侮辱在先,泼洒红酒构成公然侮辱,随后他首先打我,这已构成人身伤害。

沈旖旎小姐的掌掴行为,发生在王德海对我实施不法侵害的过程中,目的是阻止其继续伤害我,符合正当防卫的要件。

随后,王德海先生意图攻击沈旖旎小姐,我为了阻止其不法侵害,保护沈小姐的人身安全,

情急之下使用身边的酒瓶击打其攻击方向的手臂,目的是制止侵害,且打击部位避开了头部等要害,力度控制在阻止其行凶的范围内,同样属于正当防卫。”

她的陈述法理清晰,逻辑严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服力。

对此完全不知外面的事情的云顶包厢内 “观澜”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

霍靳年指间那支昂贵的古巴雪茄,已被捻得彻底变形,茄衣破裂,露出里面的烟丝。

包厢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蒋斯寒早已收起了玩味的笑容,顾衍之镜片后的目光也带着凝重。

岑茜离席的时间,远远超出了“透气”的范畴。

霍靳年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震动了一下。

是林助理发来的信息,极其简洁,却字字惊心:

【BOSS,岑小姐于洗手间外走廊,偶遇沈旖旎小姐被其经纪人张强及王德海纠缠逼迫。

王德海对岑小姐言语侮辱,泼洒红酒,并掌掴岑小姐左脸。

沈小姐为保护岑小姐,掌掴王德海。王德海随后意图攻击沈小姐,岑小姐为阻止其行凶,用红酒瓶击打其右臂肘部。

已报警,三方均在警局配合调查。岑小姐左脸红肿,衣物被红酒污损。沈小姐情绪激愤。现场监控已调取。】

信息精准得像一份战报,尤其强调了“掌掴岑小姐左脸”、“衣物被红酒污损”、“为阻止行凶”。

霍靳年捻动雪茄的手指,骤然收紧!

只听“咔”的一声轻微脆响,那支饱经蹂躏的雪茄在他指间彻底断为两截!

细碎的烟丝飘落在光洁的桌面上。

一股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怒意,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在霍靳年体内轰然爆发!

无声的气浪瞬间席卷整个包厢!

空气仿佛被抽干,温度骤降至冰点!

顾衍之镜片后的目光陡然锐利,蒋斯寒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感觉后背发凉。

那不是暴怒的嘶吼,而是深海之下足以吞噬一切的、无声的毁灭风暴!

他的女人,他霍靳年的女人,竟在他的地盘上

被人掌掴?!

泼酒?!

霍靳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皱眉,没有咬牙切齿,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似乎没有改变。

但那种源自顶级掠食者被侵犯绝对领域、被触碰逆鳞时散发出的、冰冷到极致的威压,让包厢内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手中断裂的雪茄残骸。

然后,拿起手边那条纯白无瑕的埃及棉餐巾,慢条斯理地、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从指尖到指缝,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在清除什么看不见的、令人极度厌恶的污秽。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极致平静。

擦净手指,他将餐巾轻轻放在桌面上。

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顾衍之和蒋斯寒,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涟漪,却蕴含着如同万吨冰川移动般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衍之,斯寒,你们继续。岑茜遇到点小麻烦,我去处理。”

他用词极致轻描淡写——“小麻烦”。

话音落下,他已优雅起身。

动作流畅地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西装袖口和领口,确保没有任何褶皱。

步履沉稳地朝包厢外走去。

那挺直的背影,带着渊渟岳峙般的沉稳和一种无声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冷冽气场。

顾衍之推了推眼镜,沉默地拿起酒杯。

蒋斯寒则低低地、真心实意地“啧”了一声,眼中再无戏谑,只剩下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霍靳年越是平静,那背后的雷霆就越是可怕。

王德海?

德海建材?

恐怕在南江商界的地图上,很快就要彻底消失了。

成年人的世界,解决问题的方式

从来都是冷静、精准,且一击致命。

警局内外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深夜警局外的寂静。

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的库里南以一个近乎嚣张的姿态急停在门口。

车门推开,霍靳年颀长挺拔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寒气和不容置喙的威压跨了出来。

他甚至连车门都没关,大步流星地径直冲进警局大厅

昂贵的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清晰的回响

让原本有些嘈杂的接待区瞬间安静了几分。

林助小跑着紧随其后,手里拿着平板,语速极快地汇报:

“岑小姐为了保护沈小姐挨了一下…现在都在调解室。律师团队五分钟内到,资料已同步。”

霍靳年的脸色在听到“挨了一下”时骤然阴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他薄唇紧抿,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大厅,精准地捕捉到坐在角落长椅上的岑茜。

她微微低着头,长发垂落,遮住了部分侧脸

但霍靳年一眼就看到了她左颊上那片刺目的红肿,以及她身上米白色大衣醒目的深红色污渍。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心头,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他几步跨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脱下自己的黑色羊绒大衣

带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和暖意,不由分说地裹在了岑茜身上,动作强势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岑茜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和熟悉的气息包裹,惊愕地抬起头

撞进他深不见底、翻涌着怒意和担忧的眼眸里,鼻尖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霍先生……”她刚想开口,就被他低沉冰冷的声音打断。

“别说话。”

霍靳年看也没看旁边同样狼狈的沈旖旎,只对林助丢下一句:“处理干净。”

便转身,带着一身煞气走向调解室的方向。

林助立刻心领神会,对岑茜和沈旖旎微微颔首:“岑小姐,沈小姐,请稍等,律师马上就到。”

他迅速拿出手机,低声而高效地安排起来。

就在此时,警局门口又响起一阵引擎声。

顾衍之骚包的亮黄色兰博基尼和蒋斯寒沉稳的黑色迈巴赫几乎同时抵达。

两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眼就看到裹着霍靳年大衣、脸颊红肿的岑茜

以及站在旁边一脸紧张的沈旖旎,还有正对着手机发号施令的林助。

“我靠!什么情况?茜宝贝儿这脸……”顾衍之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

蒋斯寒则皱紧眉头,目光扫视一圈:“靳年呢?进去了?”

林助快速解释:“霍总在调解室。对方是王氏德海建材的王德海”

“王氏?”顾衍之眉毛一挑,脸上瞬间换上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蒋斯寒,故意压低声音,却又能让周围的人隐隐约约听到

模仿着某种经典腔调:“啧,天凉了……这王氏……是不是该破产了?”

蒋斯寒嘴角抽动了一下,看着顾衍之那副挤眉弄眼的样子

也忍不住低低地“噗嗤”一声笑出来,配合地小声接话:“嗯,我看是有点凉。”

两个人对视一眼,捂着嘴肩膀耸动,发出压抑的“哈哈哈”笑声

在这紧张严肃的警局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和……欠揍。

霍靳年恰好在此时和律师团队一起从调解室出来,身后跟着脸色惨白、不停擦汗的王德海

霍靳年冷冷地瞥了一眼还在“嘿嘿”偷笑的顾蒋二人,那眼神如同冰锥

瞬间让两人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王德海诚惶诚恐地对着霍靳年鞠躬道歉:“霍总,霍总,是我无知,冲撞了岑小姐,实在是对不起!

我们一定赔偿!还请霍总高抬贵手……” 王德海头都不敢抬。

霍靳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们,对为首的精英律师微微颔首:“后续交给你,按最高标准处理。”

律师恭敬点头:“明白,霍总放心。”

霍靳年径直走向岑茜,无视了旁边试图打招呼的顾衍之和蒋斯寒。

林助适时上前:“霍总,手续已办妥,可以离开了。”

霍靳年点点头,目光落在岑茜身上:“能走吗?”

“嗯。”

岑茜小声应道,裹紧了他的大衣。

霍靳年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身侧,对林助吩咐:“安排车送沈小姐安全回去。”

“是。”林助立刻转向沈旖旎:“沈小姐,请跟我来。”

霍靳年则揽着岑茜,目不斜视地走向门口。

经过顾衍之那辆停在最显眼位置的黄色兰博基尼时,是蒋斯寒刚才是开这辆来的,他脚步没停,非常自然地朝蒋斯寒伸出手。

蒋斯寒一愣:“干嘛?”

“车钥匙。”霍靳年的语气理所当然。

“啊?哦…哦!”

蒋斯寒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递过去

还没反应过来,霍靳年已经一把抓过钥匙,利落地解锁车门

护着岑茜的头顶让她坐进副驾,自己绕到驾驶位,发动引擎。

“喂!霍靳年!那是我的……”

蒋斯寒的抗议声被淹没在黑色迈巴赫低沉浑厚的引擎咆哮声中。

豪车如同离弦之箭,瞬间驶离,只留下两道红色的尾灯残影和一股汽车尾气。

警局门口,只剩下顾衍之和蒋斯寒在深秋的寒风中彻底凌乱。

蒋斯寒指着空荡荡的车位,手都在抖:“他……他开走了我的库里南?就这么开走了?!”

顾衍之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尾灯,又看看旁边一脸呆滞的蒋斯寒,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止开走了你的车,还把他的‘麻烦’沈旖旎丢给了林助,把我们俩像两尊傻狍子似的晾在这儿喝西北风。”

蒋斯寒悲愤交加:“霍靳年!你这个重色轻友、见利忘义……不对,是见色忘友的混蛋!天凉了!我看他霍氏才该……”

顾衍之赶紧捂住他的嘴,哭笑不得:“行了行了,别天凉了,再喊警察该把我们当神经病抓回去了。走吧蒋少,叫个代驾,陪你去追你的‘爱驹’?这风……是真他娘的凉啊!”

他裹紧了外套,感觉心比这秋风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