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鸢院的晨露还凝在听鸢居的石阶上时,五人已背着剑囊站在传送阵前。
凌虚长老手里的秘境令牌泛着幽蓝微光,照得她眼底的神色比往日沉了些:“碎星渊是低阶弟子的试炼秘境,里面有三阶妖兽‘影狼’,也有‘凝魂草’这种辅修灵材。你们的任务是采十株凝魂草,斩杀三头影狼——记住,秘境里的妖兽比寻常山林里的凶戾,最忌单打独斗。”
顾辞雅的惊雷剑在剑囊里轻轻嗡鸣,剑穗上的雷纹珠随她的动作晃了晃。
自落鸢堂领了本命剑绳后,她们已在试炼场磨合了半月,元清初画的五行阵图能让五人灵力相济,安许欢的琴音能增幅剑招,连韩倾桦的风蝶都学会了在实战中传递信号。
“长老放心,”她拍了拍剑囊,“我们练过二十次了。”
元清初正把绘着秘境地图的羊皮卷塞进袖袋,闻言抬头补充:“影狼喜群居,听觉敏锐,韩师妹的风蝶先探路,余师妹的冰盾护住两侧,许欢的琴音压节奏,我布阵困狼,顾师妹主攻——按这个流程,不该出岔子。”
韩倾桦的风蝶突然从她发间飞起,在传送阵上空转了个圈,翅膀带起的风卷着安许欢琴囊里漏出的细弦声,像在应和她的话。
余霜季往剑囊里塞了块蜜酒糕,指尖的薄冰在阳光下闪了闪:“实在不行,我这儿还有半坛酒,能壮胆。”
传送阵的蓝光漫过脚踝时,安许欢突然轻轻拨了下琴弦,还是那首同途桥上的调子,只是节奏比往日急了些。
顾辞雅回头看了眼队友们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掌心里的雷纹都暖了——她们总说“练熟了”,却忘了这是第一次真刀真枪地组队杀妖兽。
碎星渊的空气带着铁锈味,头顶的天是暗沉的紫,像被谁打翻了砚台。
传送阵落在一片枯林里,腐叶下的石缝里渗着幽绿的光,韩倾桦的风蝶刚飞出去三丈远,突然惊慌地折回来,翅膀抖得像片受惊的叶。
“前面有动静!”韩倾桦拽住元清初的衣袖,彩辫上的珠子乱响,“至少五头影狼,在啃……啃什么东西。”
元清初立刻蹲下身,用剑鞘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阵图:“顾师妹带雷剑从左侧绕,引一头出来;余师妹在右侧凝冰墙,断它们退路;许欢弹‘静心调’,别让狼啸扰了心神;我在中间布‘五行绊阵’,韩师妹的风蝶盯紧狼王——记住,先杀落单的,再围狼王。”
顾辞雅已握紧惊雷剑,锈剑出鞘时带起细碎的雷弧:“我去引。”
她脚步刚动,安许欢突然拉住她的手腕,琴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是段稳心的调子。“小心。”安许欢的指尖还带着琴弦的凉意,“等我们就位再动手。”
五人按计划散开,枯林里的风突然停了。顾辞雅躲在古树干后,能看见不远处的影狼——灰黑色的皮毛像融在暗影里,獠牙上挂着血丝,正围着一具不知名的妖兽尸骸撕咬。她深吸一口气,按元清初教的法子,用雷灵根在掌心聚起团微光,猛地往狼群里一抛。
“嗷——”最外侧的那头影狼被雷光烫到,猛地转过身,碧绿色的眼睛死死盯住顾辞雅的方向。
成了!顾辞雅转身就跑,惊雷剑在身后拖出残影,故意往元清初布阵的方向引。可没跑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密集的狼啸——不是一头,是五头影狼全跟了上来!
“怎么回事?”顾辞雅惊出一身冷汗,按计划,余霜季的冰墙该挡住其他狼才对。
她回头时,正看见余霜季站在原地,指尖的冰雾明明灭灭,却迟迟凝不成墙。一头影狼已绕过她的位置,正往元清初的布阵点扑去!
“霜季!”元清初的惊呼被狼啸淹没,她手里的石子刚要布成阵眼,就被扑来的影狼撞得撒了满地。
五行绊阵的雏形瞬间散了,剩下的影狼趁机冲散了队形,两头扑向韩倾桦,两头缠住余霜季,最后一头直扑顾辞雅的后心!
“许欢!”顾辞雅挥剑挡开狼爪,雷弧在剑身上炸开,却因为分心,没注意到另一头影狼已绕到身侧。
安许欢的琴音突然乱了。她本想弹“破妄调”干扰影狼的听觉,可眼看影狼的利爪要拍到顾辞雅肩上,指尖猛地一错,琴音陡然拔高,竟成了刺耳的锐鸣——不仅没伤到狼,反而让余霜季的冰盾晃了晃,本就不稳的冰墙“咔嚓”碎了。
“小心!”韩倾桦的风蝶突然撞向顾辞雅的侧脸,她下意识偏头,影狼的利爪擦着她的耳际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风蝶却被狼爪扫中,跌落在地,翅膀颤了颤,再也飞不起来。
“蝶儿!”韩倾桦尖叫着扑过去,完全忘了自己的侦查位。两头影狼立刻调转方向,朝她露出獠牙。
混乱像滚雪球般扩大。顾辞雅想回护韩倾桦,却被两头影狼缠住;元清初重新捡石子布阵,却被狼爪踩碎了好不容易聚起的灵力;余霜季急得指尖凝出冰锥,却不小心冻住了元清初的裙摆;安许欢的琴音彻底乱了,时高时低,反倒让影狼更亢奋。
最后还是顾辞雅咬着牙,用惊雷剑硬接了狼王一爪,借着反震的力道将雷弧劈向狼群:“撤!”她的左肩已被狼爪撕开道口子,血浸透了月白弟子服,“先退出林子!”
五人连滚带爬地冲出枯林时,影狼的嘶吼还在身后追。直到跑出百丈远,看见一块巨大的黑石,元清初才喘着气布下简易的防御阵:“暂时……暂时追不上了。”
没人说话。枯林外的风带着血腥味,吹得五人垂着的影子晃晃悠悠。
顾辞雅的左肩在淌血,她咬着牙用雷灵根止血,可指尖总在抖。
刚才若不是风蝶提醒,她的脖子恐怕已被撕开——可若不是她急着引狼,没等余霜季准备好,也不会让狼群全冲出来。
“对不起。”余霜季突然蹲在地上,捂住了脸。
她的指尖还凝着冰,却冷得发颤,“我……我一看见狼的眼睛,就想起极北雪地里的冰狼,手就不听使唤了,冰墙没结成……”
“不关你的事。”韩倾桦的声音哑得厉害,她正用指尖轻轻碰着地上的风蝶,翅膀上的纹路已变得暗淡,“是我的风蝶没用,没探清楚狼的数量,还……还拖累了你。”
元清初把散落的石子拢到一起,石子边缘的灵力波动乱得像团麻。她画了半月的阵图,练了十几次的配合,却在实战里连个绊阵都没布成。
“是我指挥错了,”她的声音低得像在自语,“不该让顾师妹先动的,该等狼自己分开……”
安许欢抱着琴坐在黑石上,指尖的琴弦断了一根。刚才那阵乱音是她弹的,不仅没帮上忙,反而添了乱。
她想起落鸢堂首座说的“琴能安人”,此刻只觉得琴身烫得厉害。
顾辞雅看着沉默的四人,突然把惊雷剑往地上一拄,铁锈混着血珠滴在石缝里:“都别怨了。是我太急,没听元师姐的号令就引狼,还差点被狼扑到——我这冲锋的,根本不合格。”
风吹过黑石,带起呜咽般的响。五人背靠着背坐着,谁也没再说话。
之前在试炼场练剑时的默契、同途桥上零失误的骄傲,此刻全被影狼的獠牙撕得粉碎。原来那些“练熟了”的配合,在真正的危险面前,竟脆得像碎星渊的石头。
韩倾桦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五颗风蝶卵,是她特意带来的。
她把布包往中间一推,声音里带着哭腔:“它们……它们还没孵出来。等孵出来了,一定能探清楚路。”
余霜季默默打开陶坛,把最后几口蜜酒倒进五个空了的粗瓷碗里——还是收徒大典那天用过的碗,碗沿还留着她冻出的冰痕。
“喝点吧。”她把碗递过去,指尖的冰终于稳了些,“极北的规矩,跌了跤,就得喝口烈的,再爬起来。”
顾辞雅接过碗时,酒液晃了晃,溅在她肩上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
可这疼却让她清醒了些——她们不是天生就该默契无间的,就像她的雷灵根,也是从怕雷到驭雷,一点点磨出来的。
安许欢轻轻拨了下断弦的琴,虽然不成调,却比刚才的乱音稳了些。
元清初重新拿起石子,在黑石上画了个新的阵图,这次没画复杂的五行阵,只画了最简单的“三角防御阵”。
韩倾桦的风蝶突然动了动,翅膀颤巍巍地抬起,似乎想再飞一次。
碎星渊的天色更暗了,远处的影狼啸声还在隐约传来。
但听鸢居的五个姑娘,已慢慢凑到了一起,看着黑石上的简易阵图,眼里的沮丧里,悄悄透出了点别的东西——不是认输,是知道疼了,才更想弄明白,该怎么把这配合,练得比影狼的獠牙还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