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承诺?”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沈晏唇角那抹淡笑加深了些,却透出几分苍凉:“请陛下……无论如何,保住沈家满门,不予株连。”
寂静。
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
萧景玄的目光从兵符移到她的脸上,审视着,探究着,仿佛要从中找出丝毫的虚伪或算计。
可他只看到一片近乎枯寂的坦然。
良久,他伸出手,指尖触及那玄铁兵符,冰凉刺骨。他将兵符拿起,紧紧攥入手心,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准。”他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
沈晏眼底最后那点微光似乎终于安心地熄灭了。她再次深深俯首,额头重重磕在冷硬的地面上。
“谢……陛下隆恩。”
再无他言。
萧景玄握着那枚浸染着她体温、或许还有一丝血腥气的兵符,站在原地,又凝视了她片刻。她维持着叩首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凝固。
他终于转身,明黄色的衣角在黑暗中划开一道决绝的弧度,脚步声渐行渐远,沉重的牢门再次轰然合拢,锁链重新缠绕锁死。
一切重归死寂,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沈晏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直到远处传来狱卒换班的模糊声响,她才极其缓慢地直起身,重新靠回那面冰冷的墙壁。
她抬起手,看着腕间深红的勒痕,轻轻笑了一下,闭上眼。
次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炸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
那位权倾朝野、掌北境兵权十年、甚至在新帝登基过程中都扮演了暧昧不清角色的女将军沈晏,被坐实谋逆大罪,赐鸩酒于天牢。
听闻死状极惨,却无人敢去收尸。
茶楼酒肆,坊间巷议,无人不在谈论。有拍手称快的,说她功高震主、狼子野心,早该有此一报;也有暗自唏嘘的,想起她昔日镇守北境、力拒蛮族的赫赫功勋,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更多的则是惴惴不安,不知这场清洗的风暴,下一步会刮向何处。
将军府一夜之间匾额破碎,朱门查封,显赫门庭顷刻萧瑟。
2
时间如水般流过,冲刷着记忆。
春去秋来,便是三年。
新帝萧景玄龙椅坐得渐稳,手段雷厉,赏罚分明,朝堂焕然一新。
只是北境一直不太平,当年沈晏一手带出的边军似乎总带着点桀骜不驯的脾气,与朝廷派去的将领屡有摩擦。
今岁深秋,胡马南下,北境数个关隘告急。
朝廷连派两员大将,竟接连惨败,损兵折将。
蛮族铁骑气焰嚣张,直逼咽喉要塞燕回关。
军情急报一夜三至,龙颜震怒。
金銮殿上,众臣噤若寒蝉。
翌日,皇帝下诏,御驾亲征。
天子旌旗抵达北境时,已值初冬。
朔风凛冽,卷起砂砾砸在人脸上,生疼。
萧景玄玄甲重盔,亲临前线,一度稳住了战线。
皇帝身先士卒,士气为之大振。
然而,蛮族狡诈,佯装败退,诱敌深入。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黄昏,皇帝亲率的一部精锐,于苍茫的落雁谷中了埋伏。
两侧山崖陡峭,滚木礌石轰然而下,截断归路。
前方谷口被敌军重兵死死封堵。箭矢如蝗,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密密麻麻,带着死亡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