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宁回到房间里,在孟庆茹买给她的那兜子生活用品里翻翻找找,放在最上面的那盒去虱粉三个字惹眼,秦玉宁捏着那盒东西静静地盯了半晌,最后扔在了一旁。
拿着睡衣和胰子毛巾去洗澡。
二楼卫生间里,秦玉宁换上了那件白底蓝花的睡衣,的确良材质,带着木柜子里淡淡樟脑味,她湿着头发一把抹开镜子上氤氲的水汽,里面露出一张淡漠又死寂的眼睛,镜子里的那双瞳孔却倒映着另一个人的眼睛,
明媚,阳光,自信,
恰巧是她的反义词,
那双眼睛盯着秦玉宁,像是在嘲讽。
“砰--”
“呜呜呜…”
“月儿!你听妈妈说…”
卫生间外响起一阵杂乱且急切的脚步声。
秦玉宁打开门,与迎面低头走来的人打了个照面,秦明月红着眼睛看她,那双明媚的眼睛此刻也变了情绪,怨恨,不甘,嫌恶,太多太多。
爸爸妈妈下午还说不会区别对待,可转眼就将她的房间没经过允许就给了别人。。。
在他们心里的地位一目了然,秦明月光是想着就已经觉得有些呼吸不顺畅了。
秦玉宁觉得有趣,忽略掉她那些怨毒的眼神,她不动声色移开目光,握着毛巾擦着头发准备退身出这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就在秦明月这一愣神的功夫,身后孟庆茹也刚好追了上来,她看见秦玉宁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而这时秦明月则哭得更大声,飞快地往楼下跑去。
孟庆茹顾不上其他的,再次追了上去。
“月儿,你等等妈妈…”孟庆茹追着秦明月到客厅,但不管她在后面怎么喊秦明月依旧是不管不顾地哭着向外走,孟庆茹急得带了些火气,“你给我站住!”
吃过晚饭后,家里几个男人出去散步了,实则是秦国强打算给两个儿子做做思想工作,家里只有几个女人在,秦明月听见孟庆茹那愠怒的声音心底一阵紧张,生怕自己做的出格,反倒得不偿失。
她现在原地踌躇着转过身,孟庆茹也红着眼将她搂在怀里,“死丫头,亏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秦明月趴在她怀里无声落泪,柔弱的样子极大的激起了孟庆茹的母爱,她忍声道,“不就是一间屋子?妈妈明天把那间屋子修的比你原来那个还好,你不是早就想要在屋子里放沙发和地毯吗?妈妈这次都依你。但是,不许再说什么要离开,碍眼之类的话。”
“在妈妈这里,你永远是我的女儿,不管是不是亲生,妈妈对你的爱永远不会改变,谁也无法改变。”
这一番话超出了秦明月的心理预期,崩溃的情绪越来越难崩,她紧紧地回抱着妈妈放声大哭,在感动的同时更加怨恨秦玉宁,
如果她不回来,那这样的母爱就永远是自己的。
可现在,即使得到了这样的承诺,但她始终觉得不安定,心里好像空落落的,恨不得时时刻刻窝在妈妈的怀里让她说自己才是她的女儿都嫌不够。
楼上楼梯转角处,秦玉宁静静地望着楼下的母女情深,许久之后,她情绪毫无波澜地转身离开。
刚回到房间没多久,房间门被敲响,进来的是穿着一身粉白格子长袖睡衣披着一个米白色披肩的舒老太太。
她手上持着一个小罐子,笑呵呵地进来,坐到秦玉宁的床头。
“奶奶,您怎么这么晚来了?”
舒老太太摸了摸她还带着潮气的头发,又摸了摸被子里面,身体躺着的位置有热乎气,她放心地叹了口气,拧开手里的小罐子,去拉秦玉宁的手,
“玉宁啊,这个是蛤蜊油,本来应该是泡过热水以后再涂效果最好,但你刚洗过澡,就勉强先用着,这个长期用完,你手上这些冻疮会好很多。”
说着,舒老太太就用指腹挖了一块油出来,在掌心里搓热,白色膏体乳化成油状,随后轻柔地揉搓在秦玉宁的手上。
今天下午,舒老太太就注意到了这丫头的手。
明明骨量纤细,但几根手指头却红肿的跟胡萝卜一样,手背上的皮肤也粗糙,带着深深浅浅的细小伤疤,每一条都在无声诉说着这丫头近前半生的经历。
她心疼,手上的力道也渐渐加重,秦玉宁被搓得浑身生热,两只手滑溜溜的被奶奶的手包裹着。
“玉宁,奶奶知道许多事你没仔细说,是怕我们担心。但是过去的始终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知道吗?”
秦玉宁心中动容,她望着老人嚅嚅开口,“我知道了奶奶。”她将头搭在老人肩膀上,发自内心地道,“奶奶,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发现了,我也不可能脱离苦海。”
舒老太太将脸颊抵着她的发顶,看着对面樟木柜子上的花纹,思绪飘远,回忆着这些年家中明月在时的种种。
“奶奶,我没见到过爷爷,你能给我讲讲爷爷的事情吗?”
听她提到亡夫,舒老太太的眼底满是骄傲,又陷入深深地怀念,
“你爷爷他…”
……
祖孙两个长谈到深夜,等床上的丫头睡熟以后,老人轻声退出了屋子,刚关上门,转身碰上了披着外衣,抱着被褥,仿佛无家可归的儿子。
“你这是闹的哪一出?”
秦国强提了下被褥,支支吾吾地说,“啊,那什么,明月说今晚要和她妈睡一起。这不明枫今天也回来了,我就只能睡客房了。”
老太太虽不赞成,但是对于儿子是个“耙耳朵”的事实又无可奈何,想到秦明月后,她缓了语气问儿子,“明月丫头怎么样了?还闹吗?”
“哎,这么大个事突然落她身上,怎么可能说好就好,没准再过几天才能缓过来。”
舒老太太点点头,“那就让她妈多劝劝,事情已经发生了,哭闹也没用。”接着,她话锋陡然一转,“你们也别光顾着明月,也多关心关心玉宁,那孩子虽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实际上心里脆弱着呢,你们当爹妈的多上点心,别厚此薄彼。”
秦国强不以为意地笑了,“妈,您这说的哪里话,都是我们的孩子怎么会厚此薄彼,您就放心吧。玉宁那孩子只是刚回来还不熟悉,等过段时间就好了,原本我接她回来的这几天,在路上跟她说话还是很热络的。”
见他没往心里去,老太太颇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奈,她困了也累了,抬脚往前走,“你心里有数就行。”
秦国强转回身朝她喊,“妈,那您早点休息!”
老人没有回应,纤瘦背影依旧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