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内设有炮兵学院和云城陆军总队，清晨，太阳还未爬上山头，早起拉练的号角声就已经回荡在军区家属院的上空。
秦玉宁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加之这床太软，有些睡不大惯，这时突然怀念起林场的炕来了。
早七点，房间门被敲响，来人是最小的妹妹明雅，她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蓝白色的海军领连衣裙，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秦玉宁。
妈妈说是让来喊姐姐吃饭，但是这个房间里怎么是这个陌生的姐姐呢？
不管了，小姑娘只想应付差事，她甜甜的喊了声，“姐，妈喊吃饭。”
秦玉宁摸了摸她的头，小姑娘有些害羞，笑嘻嘻地跑了。
楼下餐桌上少了许多人，只秦家的几个女人在，秦明月端坐在餐桌前，孟庆茹手里拿着一个剥了皮的鸡蛋滚在她眼睛上，旁边秦明萱端着粥碗在看热闹。
秦玉宁敛眸走下楼梯，声音引起了几人的注意，孟庆茹手下动作不停看向她笑着说了声，“起来啦，昨晚睡得好不好，还习惯吗？”
“哼，抢了三姐的房间睡得能不好吗？”秦明萱扁着嘴小声嘟囔着，下一秒猝不及防地被筷子打了下手背，
“姑娘家家的，怎么话这样多？明萱，把你这个毛病不好，不改正以后要吃亏。”
舒老太太严厉地训斥道。
秦明萱眸色震颤地看了眼妈妈，见她也冷眼旁观，顿时委屈地把碗往桌上一放，哭着跑走了，走到楼梯时故意撞了一下秦玉宁，朝她吼道，“都怪你，现在你满意了吧！”
说罢，噔噔噔地上了楼。
“玉宁，别跟她一般见识，快来吃饭，早上有粥有饼有鸡蛋。”
秦玉宁并未与之计较，走到昨天坐的位置前坐下，在孟庆茹和秦明月的对面，刚刚被秦明萱一打岔，孟庆茹问她的问题也忘在了脑后，玉宁自顾自地捧起粥碗，小口的喝着，却没注意到对面孟庆茹的脸越来越黑。
“嘶——妈，疼...”
秦明月叫了一声，孟庆茹这才回过神来，刚刚力气大了，于是没什么耐心地把鸡蛋往她手里一放，“妈不是故意的，这样吧，你自己来。”
秦玉宁闻声不动声色地看了对面一眼。
“待会儿吃完饭，我打算带玉宁去供销社一趟，给她置办点东西，你们去不去？”
舒老太太剥了个鸡蛋放到玉宁碗中，问向桌上的几人。
孟庆茹答应了一声，“也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明雅也笑着把手举高高，“我也要去，奶奶，可以给明雅买鸡蛋糕吗？”
老太太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头，“当然可以了，小馋猫。”
这时，秦明月支支吾吾地开口，“我就不去了，演出在即，我得去团里排练。”
舒老太太点头，“也好，忙正事要紧。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跟奶奶说，奶奶给你买回来。”
在见过昨天奶奶护着秦玉宁的样子，秦明月没想到奶奶还会对自己这样和颜悦色，一时间眼泪又涌了上来，红着眼眶哽咽道，“我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缺...”
舒老太太没再说什么，夹了些清淡的咸菜嘎达丝放进秦玉宁的碗中，随后慢悠悠地吃着早饭。
秦玉宁的头发是短发，发尾齐肩，参差不齐，又擀毡枯黄，之前在林场时一是营养不良，二是没有那么多的条件随时洗澡，因此她便把自己续了五年的长发给铰了。
出门前，孟庆茹拉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总觉得那头发始终不对，于是灵机一动回屋子里拿了个黑色的发夹出来，将右耳那边稍长的头发掖到耳后夹起来，看着就规整多了。
但是粗糙的皮肤上那两团红色高原红还没消下去，再怎么打扮看上去始终是有些朴实，她摸了摸秦玉宁有些干裂的耳朵说，
“待会妈给你买些雪花膏，你喜欢什么味道的自己选。”
秦玉宁淡淡点头，刚要 随口应付，余光扫到楼上下来的窈窕身影，一下子扑到孟庆茹的怀里，头贴在她胸前，嗓音娇软地说，“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女儿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孟庆茹有些受宠若惊，她的手都有些无处安放，说话时带了几分温情，“你是妈妈的女儿，妈妈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身后秦明月定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袭来，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她牢牢罩住，连呼吸都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双拳紧握，克制着喷薄地怨气说了一句，“我先去团里了。”
孟庆茹听见后，立刻将秦玉宁推开，浑像个背着妻子偷吃的恩客，家里家外想要两者兼顾，却又同时将两人都伤害了。
“明月...”
她话还没说完，秦明月就背着挎包垂头匆匆地走出了家门。
孟庆茹刚要追去，这时舒老太太也收拾好了从楼上下来，对于刚刚的事并不知情，但秦玉宁的脸上含着淡淡微笑，看样子刚刚给她们母女单独留下相处的不错。
到底是亲生的，母女连心，多接触接触什么隔阂都会烟消云散的。
这时小明雅也背着她的花朵小挎包出来，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姐姐催促，
“快点走，一会儿鸡蛋糕没了。”
孟庆茹也回过神来，回头木然地看了一眼又恢复了一副淡漠神情的秦玉宁，
“好，都收拾好了我们就出去吧。”
舒老太太没有察觉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摸了摸明雅的头回应道。
四人浩浩荡荡地往供销社去，一路上有不少邻里邻居的老熟人与她们搭话，看见今天多了个生面孔，加之长得又向舒老太太，就都笑着问了声这是舒家那边来的亲戚吧。
舒老太太坦然地一一回应，
“哪儿啊，我孙女。”
“以前身体不好养在农村老家，刚接过来。”
“啊，对，国强和庆茹亲生的，那还能有假？”
“她叫玉宁，排行老四。”
一路上，孟庆茹有些不自在地跟着微笑点头，算是答应，但话并不多，在外的体面是她从小学习又深刻在骨子里的，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特别难熬。
尤其是在其他人说出那句，“老太太，你孙女长得和你可真像，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将来肯定也是个美人。”
那一刻，孟庆茹脸上强装的虚伪假面差点绷不住，
明明是她的女儿，怎么会跟别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