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沈砚之迎着那无数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燕老将军,诸位将军。这些米面,还有包子……皆是从镇上新开的一家小店——‘念禾早餐店’购得。”

“念禾早餐店?” 军师陈华眉头紧锁,第一个失声反问,脸上写满了极度的困惑,“镇上?哪个镇上?我们驻守的这关河镇?”

“正是关河镇,东市老街附近。” 沈砚之肯定道。

“不可能!” 副将秦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叮当作响,他嘴里还塞着半个包子,含混不清地吼道,眼睛瞪得如铜铃。

“东市老街?老子三天两头派人去采买!那几条破巷子犄角旮旯都翻遍了!除了几个卖馊饼烂菜梆子的穷酸摊子,哪有什么新开的‘早餐店’?!还卖这等仙粮?殿下莫不是……”

他话到嘴边,看着桌上那碗晶莹的白米饭,硬是把“糊弄鬼呢”几个字咽了回去,但脸上的质疑和暴躁几乎要溢出来。

帐内瞬间炸开了锅!

“是啊!伙房的老李头,天天带人去镇上搜刮,耗子洞都恨不得掏一遍!若有这等精米白面,岂能不知?”

“东市老街?那地方巴掌大,一眼望到头!凭空冒出个店?”

“殿下,此事……此事太过离奇!莫非那店……只在夜间开张?” 有人忍不住提出荒诞的猜测。

“仙粮……仙粮……难道真是神仙显灵,特意赐下的?” 另一个将领喃喃自语,眼中竟带上了几分敬畏的茫然。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沈砚之身上,但这一次,除了最初的震惊和希冀,更添了浓得化不开的疑虑、不解,甚至一丝不安。

燕策老将军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也充满了探究和沉凝。

他没有像秦猛那样激动地质疑,只是用指节重重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沈砚之肩头。

“殿下,” 老将军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你亲眼所见?那店……是何模样?店主何人?”

沈砚之迎着老将军审视的目光,神情坦然而笃定:“千真万确,是末将亲眼所见,亲手所购。店就在老街深处,铺面不大,门口新挂了一块木牌,上书‘念禾早餐店’。

店主是一位姓苏的年轻姑娘,约莫二十岁左右年纪的年轻姑娘,穿戴也很是奇怪,独自经营。

店中……颇为奇特,地面非砖非土,光滑如镜,灶具、器皿也与我等惯用之物迥异。”

他描述的细节越多,帐内众人脸上的困惑反而越深。

光滑如镜的地面?迥异的灶具器皿?这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关河镇该有的东西!

“姓苏的姑娘?二十岁左右?” 军师陈华捻着胡须,眉头拧成了疙瘩,“关河镇户籍簿册,下官也曾查阅过,苏姓倒是有几家,但适龄女子……皆对不上号。且能拿出此等仙粮……绝非寻常商户。”

秦猛喘着粗气,瓮声道:“殿下,不是末将不信您!您说您今早亲自去了?那店……现在还在吗?老李头!老李头人呢?!”

被点名的老伙夫,一个干瘦黝黑的老兵,一直缩在角落,此刻被燕景骁被吼得一哆嗦,连忙站出来,脸上也是惊疑不定:“回…回秦将军,回殿下,小的……小的今日晌午还带人去过东市老街!

挨家挨户都问过,绝无……绝无殿下所说的那家店啊!那地方……那地方只有一排快塌了的旧屋,连个像样的门板都没有!哪有什么‘念禾早餐店’?”

老李头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让整个大帐彻底陷入了死寂般的迷茫和惊悚之中。

这时,沈砚之身后的两名侍从上前一步,朗声道:“燕老将军,各位将军,这些粮食确是我二人一同去取的,殿下所言句句属实。”

两人站姿笔挺,语气恳切,显然是要为沈砚之的话作保。

就这样,一个说亲眼所见,亲手所购。

一个说刚刚查探,踪迹全无。

仙粮真真切切摆在眼前,吃进了肚里。

沈砚之此刻心中也是疑窦丛生。

他早上离开时,那店明明还在!苏念禾的音容笑貌清晰无比,玉佩和扳指都留在了她那里……难道,那店真的只在特定时刻出现?

或是……只对有缘人开放?

这念头太过离奇,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够了!” 燕策老将军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

他那高大却已有些佝偻的身躯此刻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压下了帐内所有的嘈杂和低语。

他浑浊却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沈砚之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粮,是真的!能救命的粮,就是天大的道理!”

“至于那店是仙是鬼,是人是妖……” 老将军的声音斩钉截铁,“明日卯时初刻,老夫亲自随殿下去一趟那‘念禾早餐店’!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若真有此店,有此奇人,便是天佑我燕家军,天佑我大靖边关!老夫当面叩谢!”

“若……” 他眼中寒光一闪,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中的凛冽杀气,让帐内温度骤降。

沈砚之迎着老将军的目光,语气郑重:“燕老将军,依我看,不必兴师动众。若是吓着那位仙姑,往后断了粮源,反倒不妥。”

他稍一停顿,补充道,“真要去,让景骁同去便是。”

燕策捻着胡须沉吟片刻,觉得这话在理,当即扬声道:“便依殿下之意。景骁,你带些人手,明早卯时随殿下去取粮。”

燕景骁是燕策长子,常年镇守边关,风霜刻在眉宇间,对军中疾苦、百姓艰难早有亲见。

只是对沈砚之这类皇子,他素来不放在眼里——所谓边关安抚,不过是回京后添几分功绩谈资罢了。

此刻他本想推拒,却见父亲已发话,再念及沈砚之确是带回了粮食,心头那点轻视淡了几分,终是抱拳道:“末将,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