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碗面,忘掉一个王八蛋
午夜十二点,青石巷的最后一盏路灯准时熄灭,整条老街像是被泡进了墨汁里。
只有巷子最深处,还亮着一豆温暖的、昏黄的光。
光来自一家没有招牌的小餐馆。
我,闻烨,人称老闻,这家店的老板兼唯一伙夫,此刻正盯着灶台上一只空了的青瓷瓶发愁。
眉心那道被我盘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褶子,深得能夹死一只寻仇的蚊子。
不是猪肉又涨价了,也不是酱油见底了。
是「忘川水」的本月配额,用完了。
这玩意儿金贵,流程又长,地府那帮老家伙审批一次比人间一个朝代更迭还慢。
没了它,我这食堂的菜单,等于直接废了一半。
「唉……」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指关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像是地府大殿里判官在点卯。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就在这时,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股夹杂着劣质香水和酒精的冷风灌了进来。
一个年轻姑娘,妆哭花了,眼线糊得像两道黑色的泪痕,脚步虚浮地挪到吧台前,一屁股坐下。
「老板,」她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就像是刚被砂纸磨过,「随便……随便给我来碗吃的就行。」
我抬眼瞥了她一下。
哦,情劫。
生死簿上写得明明白白:辛未年七月十四生人,命格属水,忌火。今夜子时,遇火劫,情丝断,有三日水厄之灾。
翻译过来就是:被一个叫「阿火」的渣男绿了,准备哭上三天三夜。
好烦。
眼泪掉进碗里,会影响咸淡的。
「面,行吗?」我面无表情的问。
见过了太多人间疾苦,我早已对这种情爱小伤麻木了。
「嗯,可以的。」她趴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被雨淋湿的鹌鹑。
我没再说话,转身进了后厨。看着那只空空如也的青瓷瓶,我犹豫了零点五秒。
算了,积压的库存,不用也是浪费。
我从灶台最底下,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看起来更古朴的小瓶子,小心翼翼地往锅里滴了两滴。
那是忘川水原浆,浓度极高,一滴就能让一个百年老鬼忘掉自己是怎么死的。
因为劲儿太大,平时我都是兑水稀释了用。
今天,就当是清仓了。
面很快就出锅了,一碗最普通的阳春面,除了葱花,什么都没加。
我把面碗「砰」地一声放在她面前。
她抬起头,双眼已经哭的红肿,只见她可怜的吸了吸鼻子,拿起筷子,开始机械地往嘴里塞。
吃第一口,她还在抽泣。
吃第二口,她的哭声小了点。
吃到第三口,她忽然停住了,脸上是一种极致的茫然,仿佛一个刚睡醒的梦游症患者。
她眨了眨眼,看看我,看看面前的这碗阳春面,最后又摸了摸自己哭花妆的脸,匪夷所思地开口问我:
「老板,我……我怎么在这里?我怎么哭了?」
「梦游,然后摔了一跤,疼的。」我面不改色地收走她吃剩下的面。
「是吗?」她将信将疑地掏出手机,用相机照了照脸,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一边擦脸一边往外走,「奇怪……我明明记得我约了人……算了,想不起来了。老板,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