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爹娘是枯木开花,竟能生出三朵娇艳的玫瑰。
二姐最艳,她踮脚折槐花时,连县衙来的差役都会打翻茶盏。
黄媒婆嗑着瓜子道,“金珠是富贵命。”
不久,知县家的聘礼竟真的来了。
我看着嫁衣上的流苏,发觉黄媒婆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跑到她的破落屋子,央求她给我算命格。
黄媒婆双眼微眯,说道,“你?注定要嫁给一个傻子——”
第一章:
原本是要回门的日子,却迟迟不见二姐和姐夫的影子。
爹亲手做了炸丸子、宰了大公鸡,在餐桌上凉了热、热了凉,反反复复多次,仍不见二姐回门的身影。
时至天黑,爹娘才回了里屋,嘴里一直念叨着“耽误了,一定是耽误了……”
次日,堂哥从村口跑了过来,顾不得汗水涔涔,说道,“金珠她,没了。”
爹似是没有听清,又回味了一遍,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显然,我们都是不信的。
二姐是村里最扎眼的姑娘,那张鹅蛋脸像是用月光雕琢出来的,眉眼间自带着秾丽的艳光。
作为她的胞妹,我总爱跟在她身后三步远——这样既沾得上那份光彩,又不至于被她的美貌衬得毫无颜色。
金珠有个青梅竹马,是村西头的张大壮。
原本两人年前就打算商议着婚事,可那张大壮却莫名的和郭秋香搞到一处,还弄大了人家肚子,金珠气得不愿再理他。
大姐夫因为和王家沾亲带故,说要重新帮二姐找一段好姻缘,于是就找了这个王家。
王家的老爷是松和县的县老爷,有个儿子叫王怀远,长得仪表堂堂、风姿绰然。
那日来到家里提亲,确实是一表人才,全然不似庄户人家的粗粝模样。
爹娘心里直犯嘀咕,这位王公子齐大非偶,金珠纵有美貌,也不是我们这种人家能配得上的。
金珠的婚事终究是定了。
早先与张大壮议亲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如今退了亲,倒像是被人戳了脊梁骨似的。
她偏要嫁,偏要挑那王怀远——生得俊俏,家底也厚,站在人堆里活脱脱是幅画儿。
起初还是赌口气,想叫张大壮看看,她葛金珠不愁嫁。
谁知和王怀远见得多了,那七分怄气竟悄悄变了质,成了九分情愿。
于是,花轿登门,金珠出嫁。
怪的是,嫁过去三天,却迟迟不见她回门。
起初爹娘想着,二姐嫁了大户人家,不似我们庄户人,有规矩,耽误了也是能理解的。
如今,有了堂哥这番话,心中好似住了一群鸽子,不得安生。
娘心头焦虑,催着爹赶紧去王家打听打听,怎的回门日子,不把新娘子带回家看看。
我扶着娘站在门口等了半晌,一直没有等到爹回来。
下午我和娘锁了门,站到村口张望,直到晚上,才看到爹拖着浑身的伤回了家。
爹的头发像被雷劈过的枯草,胡乱支棱着,衣衫歪斜地挂在身上,活像被野狗撕扯过的破布袋。
他走路时那条伤腿一沉一沉,每走三步就要扶着墙喘,我攥着他的衣角直发抖:“爹!您这是遭了啥罪?”
他枯树皮似的手直往我脸上推,喉咙里滚出几个字,“……别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