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从进山后第三小时开始下的。起初只是零星几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有人用指甲弹着玻璃。等车子拐过第七个弯道时，雨突然变成了瓢泼之势，雨刷器疯了似的左右摆动，刮出的扇形水痕里，前方的路依旧模糊不清——泥泞的村道像一条被泡胀的灰蛇，蜷在山坳里，随时可能吐出信子。
“还有多远？”副驾上的林小满揉了揉眼睛，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那个泛黄的论坛页面。标题是加粗的红色字体：“狗骨村，狗不能进，人不能留，夜里狗叫，就是催命。”发帖人ID是一串乱码，头像黑黢黢的，像个烧焦的窟窿。三年前的帖子，下面没有任何回复，IP地址显示在本地。
我盯着前方被雨水泡软的路面，方向盘上的皮革被手心的汗濡湿：“快了。刚过第二座石桥，前面应该就是那棵歪脖子槐……”
话音未落——
车灯的光晕里突然撞进一团深色的东西。
1 血河与断爪
不是石头，不是树桩。是一团软的、不规则的形状，摊在对向车道正中央。雨太大，车灯被雨幕切割成碎光，我眯起眼，才看清那东西的轮廓——前半身是完整的狗形，黄毛湿透了贴在身上，像块脏抹布；后半身却像被什么东西从腰椎处生生劈开，内脏混着血浆淌了一地，在坑洼的沥青上积成小小的血池，被雨水一冲，缓缓向四周漫开，像一条暗红的河。
最瘆人的是它的头。微微仰着，下巴抵在地上，一只眼睛没闭上，浑浊的瞳孔里映着两点惨白的车灯光，像两颗凝固的玻璃珠。它就那么看着我，明明已经死透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怨毒——好像在质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刹车？
“操！”我猛地踩下刹车。
轮胎在泥泞里打滑，发出刺耳的“嘶啦”声，车子往前滑了半米才停下。引擎因为急刹熄了火，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点砸在车顶的“咚咚”声，和我自己狂跳的心跳。林小满倒吸凉气的声音在副驾响起，她捂住嘴，脸色比挡风玻璃外的天色还要白。
“这狗……”她的声音发颤，“死得也太惨了。是被货车撞的？”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只眼睛。我们是做自媒体的，“中国诡异村庄实录”这个账号，从三年前起就靠着拍这些偏僻、诡异的地方涨粉。从安徽的“无人村”到山西的“百年凶宅”，粉丝破百万，靠的就是一个“真”字——从不摆拍，从不后期，镜头里是什么，就呈现什么。可这一次，从看到那个论坛帖子开始，我心里就一直发慌，像有根冰锥子扎在脊椎上。
“要不……我们回去吧？”林小满突然说，声音很轻，“这地方太邪门了，连条狗都死得这么……”
“来都来了。”我打断她，重新拧动车钥匙。引擎“突突”响了两声，没启动。我又拧了一下，这次打着了。“一条死狗而已，山里路况差，被撞死很正常。”我强装镇定，挂挡，打方向盘，想绕过那具尸体。
可车子刚动，后轮就碾到了什么软东西。
“噗嗤——”
一声闷响，像踩烂了一个熟透的冬瓜。
林小满猛地捂住嘴，脸色惨白：“你干嘛压过去？！”
“左边是沟，右边是山壁，总不能倒回去吧？”我吼了一句，声音比我预想的要抖。我死死盯着前方，不敢看后视镜。可眼角的余光里，那团模糊的影子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就在车子碾过它的瞬间，那只睁着的眼睛，好像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