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门一关上,店里剩的空气都像捂热的。他背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指间还捏着没来得及写完的“鞋子四十二码”。手机在柜台上震了两下,是小东:“店里怎么样?没事就早点打烊,出来吃个饭。”小杨盯着那几行字,回了“今天先关门”,拉下卷帘坐在台阶上等他们,夜风凉,卷帘上的尘土味和铁锈味混一块儿,他拿指腹在掌纹里抹了一下灰,心里想的却是:今天必须问清楚,不然这买卖我一步也不敢再进。

3 契约的真相

小东来得很快,车停在门口,女朋友没有下车。三个人一路没说话,像各自抱着一团看不见的棉花。车开到一处临时停车的路边,小东笑了一下,笑里没温度:“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小杨说:“我好像看见你爷了。”车厢里又安静下去。小东没去找饭店,靠边熄火,叹了一口气,声音很低:“我爷……早就走了。走之前,家里出了点事。他……变小这件事,是后来才发生的。有人说是埋得不好,有人说是那些从前跟着他的人不甘心。还有人说,这是我们家那‘玩意儿’招的。”

小东说的“玩意儿”,是他爷的卧室里摆了几十年的“花轿”。但它又不像花轿——没有杠,四面全封,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窗,窗边用快干胶密封过,窗框上还能看见被抹平的胶痕。小时候他老爱往那里面看,掀开窗帘,里面是一座做工极精细的假山,山形陡峭,像一截被截平的锥子,几处平台上有一排排小院子,院子里有鸡、鸭、鹅、狗的小模型,颜色老旧却不脏,仿佛有人每天拿小毛刷子打理。还有一件很怪的事:他爷会定期把“碎金子”撒进去,是那种细得几乎像金粉的碎片,撮在手心里亮得刺眼,撒的时候还会用指尖拨一拨,让它们落到“半山腰”。有一次夜里,他听见那“轿子”里有“梆梆梆”的声音,像小铁锤敲东西,忍不住又去看;他刚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就看见半山腰有个“很小的人”蹲着,在刨金子。那小人突然抬头,朝他这边看。他下意识往后一仰,后颈被一双手稳稳地捂住,是他爷。他爷没问别的,先把窗帘放下,转身就抄起皮带。那天他挨的打比他小时候犯的所有错加起来都重,他爷打完只说了一句:“完了,我这又矮半截。”他不懂这话什么意思,只觉得他爷的眼睛里有股“往下陷”的东西。后来他爷去世,那“花轿”也和他爷的衣物一起烧了。遗嘱里指定的却不是酒楼,而是——“让小东干殡葬用品”。小东说,他原本不想接,觉得丢脸,家里人逼得急,他索性躲出来,打算“养着流水”,等分家时爷爷那边觉得“这孩子也能干”,能多分一点。结果事情越弄越乱,他叔叔那边已经自成一系,做海鲜批发,跟酒楼是合作关系;他爸管酒楼,根本不存在“分不均”的事。可就在那段时间,家里开始频繁“见着那小个子”,从他爷的卧室,到他叔叔家,先是夜里咳嗽,再是生意卡壳,最后连仓库都出了错单。有人去看坟,有人说“埋错了方位”,也有人说,那不是坟地的问题,是“契约”的问题。

小杨听着,后背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