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干脆提出住小杨那儿,说靠近市区,玩儿聚都方便;又补了一句,那套房子太偏,这阵子还要局部翻修,工人进进出出不清净,挪过来住一阵省事。话说得云淡风轻,第二天人就真的拎着箱子跟女朋友一起住进来了。第一天他们把冰箱塞满:冷冻层整齐摆着哈根达斯,盒盖朝同一个方向,保鲜格里排着一排绿色玻璃瓶的气泡水,瓶口的锡纸圈儿一圈不差,小杨蹲下看了看,像在看别人的生活,然后把门合上,合上那刻他有一种把“差距”也一起关进冰箱的错觉。为了不显得自己贪便宜,他尽量不动那里面的东西,倒水绕开那排玻璃瓶,继续用自己旧塑料杯。
2 夜半的诡异
奇怪的事情从一个很冷的夜里生起。半夜,小杨被一种“呼噜呼噜”的布料摩擦声弄醒,像有人拖着一床厚棉被在硬地上打圈,他披着外套去看,客厅昏黄床头灯下,小东和他女朋友把被子罩在头上,整个人像舞狮一样弓着腰往前“走”,步点整齐,像在踩一个奇怪的节拍。小杨轻咳了一声,小东停下来掀开一角,被子底下那双眼还有点水汽,说有蚊子。小杨心里冷笑:别说蚊子,连风都进不来——这只是个借口。他没问,门轻轻带上,心里那颗不安的籽儿落地之后,开始悄悄发芽。
很快小东学会了“制造需求”。小杨的手机被他无意摔了一下,屏幕却没花,小东皱眉说不如换一个,第二天塞给他一部6s Plus;小杨的笔记本被小东玩了两把,说风扇嗷嗷叫,这电脑不行,过两天客厅便多出一台外星人。小杨拒绝的话到嘴边变成了“谢谢”,他明白礼物很多时候是绳结,只是绳子柔软不显眼,伸手碰了,就很难抽回来。
直到小东说:“兄弟,帮我个忙。我这边开了家店,你下班过去搭把手。”小杨以为是餐饮上的事,小东家里本就做大酒楼。结果他带过去的,是一家殡葬用品店。卷帘门拉上去,有股混着蜡烛、纸灰和新木板清漆的味道,墙上挂了大小不一的寿衣照样板,玻璃柜里摆着骨灰盒,黑檀木、红木纹、大理石纹,盒盖雕着云纹、莲纹或折枝花。小杨站在柜台后面,他想起大学打工时卖过手机壳、奶茶、充气小恐龙,唯独没想过有一天会把“往后事”一套一套地背得滚瓜烂熟。小东笑说没什么,“我们这儿一站式,问清楚亲属需要什么,按流程走。”他说得很轻松,小杨却觉得每个字都带着重量。
真正让他心里“沉下去”的,是那个晚上进门的老头。老头进来,不坐板凳,双手扶着柜台边缘,嗓音沙哑却很有条理:“七十六,男,一米七一,瘦长脸,眉骨高,后天走的,寿衣要深青,加一套里衣,鞋子四十二码……”小杨边记边抬眼,脑子里“咯噔”一下——那瘦长的脸和挑起的眉骨,他在小东朋友圈见过两次合影;一次还是过年视频里,老人坐在窗边,身后挂着一串红灯笼。他忍不住说出口:“这不是小东爷爷吗?”一句话落地,老头脸上的五官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四周往中间拢,眼眶、鼻梁、嘴角迅速皱缩,他整个人开始“塌”,衣服立刻大出一个号,裤脚拖到地上,像个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身高在肉眼可见地往下掉,直到可能不到一米二,他踉跄着回头,鞋子“啪嗒啪嗒”踩在地砖上,踢着裤腿就往外跑。卷帘门口风顺着缝一灌,门帘也被带出一条弧,小杨只来得及看见他“狭小”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