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工整清晰,笔画流畅得像精心雕琢过,每个字的大小都几乎分毫不差。
后面几页甚至写了我那份语文试卷里的生词,后面用红笔细致地标注了拼音甚至释义。
密密麻麻的字迹像排列整齐的士兵。
我捏着那笔记本卷起的边角,能感觉到纸张的硬度和他指尖可能留下的微不可察的凉意。
边潇潇也凑过来看,发出一声无声的、夸张的口型:
“老天——”
那里面每个工整得如同印刷体的字,都像小小的巴掌,扇在我们刚才那无聊消磨的时间里。
窗外蝉鸣聒噪,搅动着初夏灼人的空气。
我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得像块石头的月考数学卷子,鲜红刺眼的“38”像某种狰狞的图腾烙印在成绩栏里。
讲台上,刘老师用教鞭敲击课桌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麻,
“林晓!站起来!你自己看看!”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雹砸向我。
放学铃像是末日的召唤。
我没等边潇潇。
脚步沉重地穿过喧嚣的走廊,把自己挪到操场最僻静的角落,在那排茂密冬青树的掩护下,才敢蹲下身。
脸埋在臂弯里,鼻腔里充满尘土和青草汁液的生涩味道,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涌出来,无声地洇湿了校服袖口那一片粗糙的浅蓝布料。
脸颊下是织物粗糙的触感,带着自己眼泪的温度和外面风裹进来的冷意。
“哐啷…哐啷…”
铁网外,几个男生拍打着篮球跑过的声音被风送来,忽远忽近。
风穿过冬青树丛,枝叶摩擦的沙沙声像永不止息的低语。
忽然间,那单调的背景声里掺杂了一种新的、轻而规律的踩踏声——
是运动鞋踏过干燥草皮和细碎砂石的声音,从操场侧门那个方向来,越来越清晰,最终停在不远处我缩成的这团阴影旁边。
我不必抬头。
眼前的地面上多了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帆布鞋。
鞋帮边缘沾着一圈细密的褐色尘土碎屑。
鞋带的系法利落又规整,标准的蝴蝶结。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垂在身侧,指甲修剪得极其平整。
然后,另一只手进入我的视野,握着一本薄薄的、簇新的软皮抄笔记本,边缘雪白,从他那侧无声地递到我的膝盖前。
封面一片纯白,没有任何字迹。
我的心跳停滞了一瞬。
我吸了吸堵住的鼻子,胡乱擦了下脸。
抬起头,脸颊皮肤被泪水腌得绷紧发疼。
隔着朦胧的视野,路铭背对着午后刺目的光线站立,身影被拉得又高又淡,面部陷在强烈的逆光里,只勾出一个沉默而清晰的轮廓。
风吹起他额前柔软的碎发,轻轻晃动。
他并没有看我。
那捏着笔记本的手依然保持着递出的姿势,悬在空中,手指骨节泛出一点干净的青白色,显得固执又带着某种承诺的分量。
我们谁也没说话。
操场那边的喧闹似乎被过滤掉了大半,只剩下风穿过树丛的哗哗声。
他终于等到了我微微颤抖着伸出手指,碰到那本冰冷的软皮抄封面。
封面光滑冰凉。
“以后每天放学,”
路铭的声音随即响起,依旧是那种带着点微凉质感的平淡调子,仿佛只是在宣布一个既定的课程表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