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空气凝固得发硬，我死死盯着桌沿一道细小的裂口，那里仿佛能无限延伸，把我整个人都吸进去、埋起来，躲开头顶针扎似的目光。
请家长的恐怖念头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
边潇潇在我旁边，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像一片风里的叶子。
“李老师，”
安静得几乎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里，一个清冷的、略显单薄的嗓音响起，
“是我的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被这声音牵引，齐齐地落到了角落里站起来的清瘦身影上。
路铭？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
他站得笔直，微微垂着眼睑，那副常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愧疚，近乎完美的表演。
“考试前我给她俩讲的重点，”
他说，声音平稳得像在叙述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可能…讲错了某个公式的思路，引偏了方向。害她们慌了神，才写了纸条。”
他顿了顿，似乎在等待惊愕的空气沉淀下来，
“是我的责任。”
字字清晰，敲在寂静的教室里。
那一刻，在他干净的校服背影里，我看到那沉重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缓缓偏移了方向。
日光灯惨白的光落在前排路铭伏案的后颈上，弧度优美而安静，晕开一小片莹白的光晕。
在他身后不远的座位上，我和边潇潇的作业本摊开着，空白处只胡乱写了几个字，橡皮倒成了主角。
桌角那块带着灰尘的黄白色长方形橡皮，被边潇潇的手指捏住两端，一会儿掰成扭曲的U字，一会儿又狠狠碾压下去，像在发泄着什么无形的愤怒。
桌面上散落着被压成薄片的面团状橡皮碎屑。
我则握着我的那块，用指尖掐着橡皮的边角，一点一点，把它剥离出细小的碎块。
那些微小的碎屑被我们的手不自觉地扫到桌下。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橡皮屑气味。
“咯吱。”
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中断了。
路铭放下笔，回过头。
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我俩刚造出的那堆“作品”上，带着一种穿透性。
那目光在我脸上停顿片刻，随即落到边潇潇那根试图把U形橡皮藏进课本下的手指上。
没等我们有任何反应，他伸过手，精准地从我们俩的铅笔盒里分别抽走了那两块饱受折磨的可怜橡皮。
“手痒就去帮值日生擦黑板。”
他的声音不高，平淡得像在陈述今天的天气，但底下却分明压着一块看不见的寒冰。
橡皮被没收，作业本却还摊开在眼前。
我看着上面一道刚写两笔就卡住的题目，那些方块字像密不透风的荆棘篱笆，张牙舞爪地挡在前面。
旁边的边潇潇也蔫头耷脑地瞪着本子上的生词默写栏，第一个田字格里就歪歪扭扭塞满了半个她忘了怎么写的“尴尬”。
认命般地叹口气，我伸手去拉桌肚里的作业袋。
刚碰到书包粗糙的布料边缘，一本薄薄的、卷了角的笔记本突兀地从路铭的方向推了过来，刚好滑到我摊开的作业本上。
深蓝色的硬壳封面上一个字也没有。
翻开，里面每一页都是规整的田字格线，而方格里誊写的正是边潇潇刚苦苦挣扎的那个“尴尬”，旁边还附了拼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