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解剖的第三十七具尸体,是我的未婚夫陆沉。
冰冷的金属托盘上,不锈钢器械泛着冷光。无影灯的惨白砸下来,刀刃反光晃得我眼晕。消毒水味冲得人鼻腔发疼,却让我清醒得可怕——这味道里,混了点熟悉的雪松味,是陆沉常用的须后水。
我戴手套时,橡胶摩擦皮肤的声响在解剖室里格外刺耳。小林推着运尸车进来,轮子碾过水磨石地面,“轱辘轱辘”的声线绷得发紧:“苏姐,车祸送来的,男的,脸和上半身毁得厉害,身份刚确认……”
他没说完,但我已经懂了。
我们见惯了生死,早该练就铁石心肠。可小林递过来的死者信息牌,我指尖刚碰到,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
绿色无菌单下,是我太熟悉的轮廓。肩宽、腰腹的弧度,还有左手垂落的姿势——他总爱把食指翘一点,说是大学弹吉他留下的习惯。
小林掀开单子的瞬间,空气像被冻住了。
血肉模糊的脸,胸腹部狰狞的撞击伤,这些都没让我慌。真正钉住我目光的,是他左手食指上那枚戒指。
白金莫比乌斯环,内侧刻着“晚”字,是我去年生日送他的。一周前他在厨房切牛排,刀尖划到指关节,血涌出来时还笑着说:“苏大法医,我这‘凶器’伤了自己,算不算工伤?”
现在,那道刚结痂的疤痕泛着青白,戒指卡在僵硬的指节上,冷得像块冰。
“苏姐?”小林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猛地后退,后背撞在器械柜上,发出沉闷的响。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像被一只手掐住。我死死抠着柜子边缘,指甲几乎嵌进金属里——不可能,昨天早上他还吻我额头,说晚上做糖醋排骨,怎么会是车祸?
警方昨天还通知我,他因公出差失联了。
运尸板上的信息牌,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姓名陆沉,年龄28,初步死因高速撞击致颅脑损伤、多脏器破裂。
荒谬。
心脏像被解剖刀一寸寸割着疼,但我不能倒。我是苏晚,法医苏晚,解剖台是我的战场。我必须亲手确认,这具尸体到底是不是他。
“小林,记录。开始解剖。”我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手术刀握在手里,冰冷透过橡胶手套渗进来。刀刃悬在他胸口——这片曾经贴着我、跳得有力的地方,现在覆着紫黑的淤血。我深吸一口气,落下刀。
皮肤、脂肪、肌肉,一层层划开。分离肋骨时,刀刃刮过骨头的震动传到指尖,我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精准得可怕。直到掀开胸骨,胸腔里的气味扑上来,我才眨了眨眼,生理性泪水被蒸发,眼眶火辣辣的。
心脏受损严重,表面全是挫裂伤,心包腔里积满了黑红的血。这是车祸该有的样子,可我的目光,却被左心房壁上的一点反光钉住了。
那是一小块金属碎片,泛着冷硬的光,深深嵌在心肌里。
不是车祸。
这个念头像闪电劈进脑海,我指尖开始抖。车祸现场的护栏、变形的驾驶室,警方报告上的“意外”,全是假的!这碎片的形状、嵌入的角度,分明是子弹的残片!
“苏姐……这东西……”小林的声音发颤。
“取出来,小心别破坏形态。”我声音冷得像冰,镊子夹着碎片,一点一点剥离心肌和凝血块。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滑,我不敢擦——这是唯一的证据,不能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