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的!
冰冷,复杂,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了然。
我浑身汗毛倒竖,逃也似的冲回灶屋。
那天晚上,月光惨白。
像一层冰冷的尸布,蒙在窗棂上。
我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
那双眼睛,总在黑暗里盯着我。
绿幽幽的。
像坟地里的鬼火。
直到鸡叫头遍,我才昏昏沉沉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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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磨盘,沉重地碾过。
爷爷的棍子,奶奶的唠叨,猴笼的腥臊。
那只瘸腿小猴,成了我心里的刺。
它还在笼子里。
依旧瘦小,依旧被欺负。
可每次我偷偷看它,总觉得那低垂的眼皮下,藏着什么。
三个月后,天凉了。
爷爷脸上的笑却多了。
“猴儿节”要到了。
这是黄泥岗村的大日子。
外乡人会像潮水一样涌来。
看猴戏,喝猴酒,买猴皮。
最要紧的,是吃那口“鲜掉舌头”的活猴脑。
爷爷忙得脚不沾地。
拿着竹棍,梆梆梆地敲打铁笼。
“一、二、三…哈哈哈,都是钱!都是票子!”
他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在发光。
我和奶奶更是累成了陀螺。
挑水,劈柴,喂猴,打扫…
骨头缝里都透着酸。
不安却像藤蔓,悄悄缠紧了心脏。
总觉得要出事。
这天下午,日头毒得很。
我刚把一桶水倒进猴笼的饮水槽。
“救命啊——老王哥!老王哥救命啊——!”
凄厉的哭喊声,像刀子划破沉闷的空气。
村西的刘家婶子,披头散发地冲进院子。
脸白得像纸,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
她一把抓住爷爷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我家小妮儿!我家小妮儿不见了!早上还在院里玩泥巴!我就去河边洗个衣裳!回来…回来人就没了啊!”
她哭得浑身乱颤,声音劈了叉。
“村里…村里我都翻了三遍!连根头发丝都没找着!肯定是…肯定是跑进山里去了!老王哥!求你了!快喊人帮我找找吧!”
爷爷被她拽得一个趔趄,眉头拧成了疙瘩。
“小娃子贪玩,指不定钻哪个草窝子睡着了!”他甩开刘家婶子的手,不耐烦,“大惊小怪!”
说完,又去数他的猴子。
“不是!不是啊!”刘家婶子疯了似的再次扑上来,死死揪住爷爷的衣襟,“老王哥!求你了!喊人吧!求你了!我就这一个妮儿啊!”
她哭嚎着,身子软下去,瘫在地上。
村里人被惊动了,三三两两围过来。
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山里?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只瘸腿小猴!
它啃食猴子尸体的样子…
血淋淋的骨头…
“行了行了!嚎丧呢!”爷爷被吵得心烦,黑着脸,“猴儿节眼瞅到了,别触霉头!都别杵着了!抄家伙!进山!”
他大手一挥,定了调子。
村民们扛着锄头、铁锹、柴刀,跟着爷爷,乌泱泱涌向后山。
林子很深。
明明是白天,里头却阴森森的。
一股子湿冷的土腥气,混着腐烂树叶的味道。
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边!快过来看!”
一声变了调的惊呼,从前面一片茂密的荆棘丛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