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归途的观察者
虚空之中，“回响号”如一枚沉默的银针，刺破了目标星系的边缘帷幕，超光速引擎的余晖尚未完全消散，船体仍微微震颤，如同一颗逐渐平复的心跳。舰桥主屏幕上，一颗锈红色的行星缓缓旋转，像一颗陈旧的血珠，凝固在无边的墨黑天鹅绒上。
“抵达目标星系，坐标确认，开始扫描‘锻炉星’大气成分与重力场。”埃里克·兰德博士的声音平稳冷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例行的星际跳跃，而非跨越数百光年的时空，抵达一个可能埋葬着人类未来残骸的世界。
“环境数据极端，重力为地球标准1.8倍，大气成分……腐蚀性极强。不建议任何形式的暴露接触。”安全主管卡米拉·琼斯站在控制台另一侧，目光锐利地扫过不断滚动的威胁评估报告，“飞船护盾能量分配至最高级。兰德博士，我希望你明白，我们不是来郊游的。”
“当然，指挥官。”埃里克并未回头，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初步扫描结果吸引，“正因为环境极端，才能检验‘方舟计划’的成果。或者说……进化之路究竟走向了何方。”
心理伦理官利奥·陈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几乎被飞船系统的低鸣掩盖。“进化……我们真的还能用这个词来定义他们吗？经历了数十甚至上百次的死亡与重生，记忆层层叠加……他们还是‘人类’吗？”
“生存即是胜利，利奥。”埃里克终于转过身，脸上是科学家特有的、对纯粹结果的追求所带来的光芒，“无论变成何种形态，他们存活了下来。这本身就是‘方舟计划’最大的成功。我们的任务是评估，而非评判。”
“生存并非唯一标准，”利奥反驳，但语气并不强硬，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忧虑，“失去人性的生存，是否还有意义？”
“意义由活着的人定义，”埃里克走向主屏幕，放大了锻炉星的局部图像，“而他们，显然还‘活着’。”
卡米拉打断了即将可能发生的哲学辩论：“争论暂停。扫描显示低轨道存在大量碎片信号，疑似人造物体。初步判断为防御性卫星网络残骸……或者是被摧毁的什么东西。‘回响号’保持隐匿模式，继续深入扫描。”
短暂的沉默降临，三人小组代表着母文明对“方舟计划”最终成果的三种不同态度：埃里克的理性与推崇，卡米拉的警惕与务实，利奥的同情与伦理焦虑。他们因亚光速旅行而相对年轻，但此刻抵达的，却是“方舟计划”启动数百年后的未来。那些被发射出去的拓荒者克隆体，早已在他们航行的时光中，经历了无法想象的迭代与演化。
“收到初步深层扫描结果。”埃里克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星球表面……没有检测到任何传统意义上的生命迹象。没有有机生物信号。但是……有极其庞大复杂的能量流动和机械活动迹象。规模……是全球性的。”
屏幕上呈现出合成图像，锈红色的星球表面，布满了无比规整的几何结构，巨大的金属管道和棱塔如同怪异的血管和骨骼，覆盖了整个大陆。整个星球，仿佛一个正在自我维修和扩张的巨型机械造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