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卧室的门把手,转动了。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

脚步声。是周航的脚步声,她听了千百个日夜,熟悉到闭着眼都能分辨其节奏和轻重。但那脚步声此刻听来,却带着一种她从未感知过的、刻意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谨慎,每一步的间隔都精准得如同丈量,稳稳地走向床边。

接着,是他那把她浸泡了三年的、温柔低沉、带着刚醒时微哑磁性的声音,熨帖得足以让任何不安融化——如果林薇不是正躲在衣柜里的话。

“薇薇?做噩梦了?”

那关切真实得可怕,每一个音节都饱含着往常的宠溺和担忧。林薇瞬间僵化成冰雕,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在对谁说话?床上明明是空的!空的!

下一秒,另一个声音响起了。

一个她每日在镜子里、在录音里、在电话中听了无数遍的声音。

她自己的声音。

带着浓重的、仿佛刚从深度睡眠中被惊醒的鼻音,以及一丝受到惊吓后特有的、依赖性极强的哭腔,软软地,委屈地,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无比自然地响起:

“老公……床底……床底有东西抓我脚踝……”

嗡——!

林薇的脑海彻底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和认知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两只巨手,粗暴地攥住了她的心脏,用力拧绞!那是她的声音!音色、语调、气息、甚至那种细微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发音习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周航的声音立刻放得更柔,带着一种能溺毙人的安抚力度:“别怕别怕,梦都是假的。我在这儿呢,什么都没有。乖。”

衣物摩擦的细碎声传来。他显然上了床,柔软的床垫发出承重的微响。他正搂着那个发出她声音的“东西”,轻柔地拍抚着她的背,如同过去三年里每一个她做噩梦的夜晚一样。

“真的……刚才真的有什么抓我……冰凉的……像……像手指……”那个“林薇”还在啜泣着诉说,逼真得令人头皮发麻,每一个颤音都恰到好处。

“肯定是被子勾到了,或者肌肉抽筋了,宝贝别自己吓自己。”周航耐心地低哄,声音暖得像冬日阳光下的蜜糖,“你看,灯都开着呢,什么都沒有。要不我看看床底?”

林薇蜷在衣柜里,牙齿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用疼痛来对抗几乎要冲垮喉咙的尖叫。冰冷的恐惧像无数滑腻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四肢,勒紧她的脖颈,让她窒息。外面是什么?那个躺在她的床上、霸占着她的丈夫、用着她的声音撒娇诉苦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而周航……他知道吗?他抱着的是什么?还是他根本……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衣柜门板的缝隙上——那里有一道极细极细的光隙,像地狱敞开的一线,勉强能窥见卧室靠近床尾的一角景象。

她的床。柔软的羽绒被凌乱地堆着。

周航穿着藏蓝色丝质睡衣的背影半倚着,手臂环抱着一个人。那人依偎在他怀里,露出小半片光滑的肩头和散落的、如同海藻般的黑色长发。那是她的头发!她常用的那款洗发水的淡香似乎都能透过缝隙传来!那是她的睡衣!她的位置!

视觉带来的冲击远比听觉更猛烈、更具摧毁性!林薇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丝质睡裙,冰冷地黏在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