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落向那张双人床的底部。
他们卧室的床是那种带有储物空间的高箱床,床板离地不高,下面是一片浓得化不开、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棺材。
就在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里。
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急剧收缩,针尖般死死盯住那个方向。
一只手臂。
一只惨白至极、毫无一丝血色的手臂,正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以一种近乎停滞又带着某种诡异节律的速度,从床底的阴影里伸出来。那手臂瘦削得如同枯枝,肤色是一种死气沉沉的、泛着青灰的白,像是在福尔马林里浸泡了过久,泛着不自然的蜡质光泽。手指细长,指甲有些长,颜色暗淡无光,微微弯曲着。
而那只枯瘦如鬼爪的手里,正死死地、用尽全部力气般地攥着一部手机。
手机的屏幕,突兀地亮着冷白的光,在这被床头灯渲染得一片昏黄温馨的卧室里,像一只冰冷、怨毒、窥视着的独眼。
屏幕那刺目的冷光,清晰地照亮了还未来得及暗下去的最后一条讯息,来自备注为“晓晓”的联系人。那字句像烧红的烙铁,带着绝望的焦糊味,狠狠地、永久地烫烙进林薇的视网膜:
「逃!他们都不是人!!!」
三个触目惊心的、血红色的感叹号,如同垂死者用尽最后气力发出的、嘶哑的呐喊。
林薇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恐惧像一座冰山轰然压下,碾碎了她最后一丝侥幸。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遏制住那声即将撕裂声带、破喉而出的凄厉尖叫。牙印深陷进皮肉,带来尖锐而真实的痛感,残酷地证明着这不是一场噩梦。这是正在发生的、匪夷所思的、彻头彻尾的恐怖!
床上的“戏码”还在继续上演,温馨得令人作呕。
“可能只是被子勾到了,或者肌肉抽筋了,宝贝别自己吓自己。”周航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轻轻拍着那个冒牌货的背,语气里满是宠溺的无奈,“你看,什么都沒有。我在这儿呢。”
那个“林薇”似乎被这温言软语彻底安抚了,抽噎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细微的、依赖的、心满意足的哼哼,甚至还往他怀里蹭了蹭。
而床底下,那只攥着沾血手机的惨白鬼手,正以一种非人的、关节仿佛可以任意扭曲的缓慢方式,一点一点地、无声无息地往回缩,试图重新隐没于那片浓郁的、仿佛栖息着无尽恐怖的黑暗里。手机屏幕那冷白的光随之移动,像黑暗中漂浮的、指引死亡的鬼火,那行“逃!他们都不是人!!!”的字样在光晕中晃动,是这诡异绝伦、悖逆常理的场景里唯一清晰的、指向血腥真相的坐标,也是对躲藏在衣柜里、真正的林薇最残忍的嘲讽和戏弄。
他们都不是人。
丈夫不是。床上那个“她”也不是。那床底下这只手……又是谁的?是苏晓的吗?这条短信是她什么时候发出的?是在她……遇害之前?之后?她遭遇了什么?这只手……是还活着,还是……
冰冷的绝望像黑色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涌上来,淹没了她的口鼻,淹没了她的头顶。林薇感到一阵阵剧烈的眩晕,肺部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大手死死攥紧,窒息感排山倒海。她强迫自己瞪大眼睛,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透过那条狭窄得令人发疯的缝隙,死死地盯着外面,仿佛一眨眼,就会错过某个决定生死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