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压下不适，看着她精心描画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依赖又温顺：“妈，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好起来？我好像……还是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公司的事情……会不会很麻烦？”
李曼脸上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耐烦，但立刻被更浓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慈爱覆盖：“傻孩子，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脑袋呢？急不得。”她俯身，替我理了理其实并不乱的头发，声音压得更低，更柔，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不过，有件事……你出车祸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公司股份转让的事了。你一直说，万一你有点什么意外，一定要把股份留给妈妈和妹妹，我们才是你最亲的人，你信不过别人。你说只有这样，爸爸的心血才不至于落到外人手里。”
股份？转让？
我捧着牛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递到掌心，心里却莫名地一寒，像是握着一块冰。
林倩适时地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走过来，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甜美笑容，眼神却灼热地盯在我手上的杯子上，似乎在催促我喝下：“姐姐，你忘了？你之前都让张律师准备好了，就差签名了。你说签了字，心里一块大石头就落地了，就能安心养病了。”她把那份文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自愿股权赠与协议”。
几个加粗的黑字猛地撞进我眼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权威感。
心脏毫无预兆地猛跳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李曼叹口气，拿出慈母的架势，眼圈说红就红，演技精湛：“唉，你爸爸走得突然，留下我们娘仨，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盯着公司，盯着我们家的产业。你之前就说，只有把股份集中到自家人手里，公司才安全，我们母女以后才有依靠……薇薇，妈妈知道你难受，不想这些，但这事拖不得，万一被那些股东知道你病了，趁机兴风作浪就坏了……到时候，我们娘仨可能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她的话语如同滑腻的丝线，一层层缠绕上来，试图捆绑我的意志。林倩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支昂贵的镶钻钢笔，笔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冷硬而诱惑的光泽。
“姐姐，签了吧，签了我们就安心了，你也能好好养病了。等你好了，公司还是你的嘛。”她的声音甜腻得像过了期的蜂蜜。
我看着那份协议，又看看她们两人。李曼眼中那几乎无法掩饰的急切和贪婪，林倩嘴角那抹几乎压不住的、仿佛胜利在望的得意，像一根极细却无比锋利的针，瞬间刺破了她俩精心维持已久的温情面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她们屏息等待着，像两只盯着猎物的豺狼。
脑子里依旧混乱一片，过往的记忆仍被封死在漆黑的箱子里。但某种深植于骨髓里的、对危险的直觉本能，在那份标着“自愿赠与”字样的文件、那杯味道奇怪的牛奶以及她们此刻过于灼热的目光共同作用下，猛地抬起了头，发出尖锐的警报！
——不能签！
有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疯狂地尖啸。
但我脸上却缓缓绽开一个虚弱、茫然而又顺从的微笑，仿佛终于被她们“真挚”的关怀和“合理”的劝说彻底打动：“好……好吧，让你们这么担心，是我不对。我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