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消毒水的味道还黏在白大褂袖口,苏晚就被林哲拽着往校外跑。九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打在脸上,她怀里抱着的病理笔记哗啦啦翻到“心脏瓣膜病”那页,钢笔尖在纸页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墨痕。

“到底怎么了?”苏晚喘着气挣开他的手,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笔记封面上林哲送的烫金姓名贴——那是他说“以后你当医生,我开公司,咱们得有匹配的体面”时,特意订做的。

林哲的脸色比天边的阴云还沉,平时总是熨帖的衬衫领口皱着,他抓着苏晚的手腕往僻静的巷子里带,声音压得极低:“我妈突然来市里了,要见你。”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和林哲在一起两年,他总说母亲身体不好,在国外疗养,连视频通话都鲜少提起。她曾偷偷翻遍林哲的朋友圈,除了几张他在“公司会议室”的侧影,就是和“合作方”的模糊合影,唯独没有家人的痕迹。可每次她想问,林哲总会揉着她的头发说:“等你毕业就带你见,现在要给你攒够聘礼钱呢。”

巷子里的垃圾桶散发着馊味,苏晚看着林哲紧绷的下颌线,突然觉得手里的笔记沉得发慌:“阿姨……知道我的情况吗?”

“知道,”林哲的喉结滚了滚,眼神飘向巷口,“但她今天情绪不太好,你别多说话,顺着她就行。”

苏晚还想说什么,就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巷口。车窗降下,后座坐着个穿碎花衬衫的女人,头发用红头绳扎成低马尾,手指上戴着枚磨得发亮的银戒指——那款式,和苏晚老家邻居阿姨戴的一模一样。

“这就是小晚吧?”女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探出头上下打量着苏晚,目光在她的白大褂上顿了顿,“读医科啊?听说挺累的。”

苏晚刚要点头,林哲突然抢话:“妈,小晚学习好,以后毕业能进三甲医院呢。”他说着,偷偷给苏晚使了个眼色。

女人没接话,从包里掏出个布包递给苏晚:“第一次见面,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是家里种的核桃,你拿着补脑子。”布包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针脚粗糙,边缘还脱了线。

苏晚接过布包时,指尖碰到了女人的手——那是双布满老茧的手,指关节粗大,虎口处还有道浅褐色的疤痕,不像是常年养病的人该有的手。她心里的疑云又重了些,却听见林哲在旁边说:“我妈特意给你剥了半天呢,快谢谢阿姨。”

那天的见面草草结束,女人说要赶末班车回老家,林哲送她去车站时,特意让苏晚先回学校。苏晚站在巷口,看着黑色轿车的尾灯消失在车流里,突然想起林哲曾说过,他母亲住的别墅门口有两排玉兰树,可刚才那辆车的后备箱里,分明堆着几袋带着泥土的红薯。

她攥着那袋核桃往回走,路过报刊亭时,无意间瞥见报纸上的招聘启事——某建筑公司招工地监理,要求初中以上学历,薪资四千到六千。照片里的工地大门,和林哲上次说“去甲方巡查”时发的朋友圈背景,一模一样。

苏晚的脚步顿在原地,秋风卷着香樟叶落在脚边,她突然不敢再往下想。

回到宿舍时,室友正在收拾行李,看见她手里的布包,笑着说:“哇,阿姨给的土特产啊?林哲对你真好,上次他送你的那条项链,我查了一下,专柜要两万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