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糯糯第一次见到江时遇,是在六岁那年的夏天。

蝉鸣声裹着槐花香漫过整条梧桐巷,正午的阳光把青石板路晒得发烫。林糯糯踮着脚把草莓蛋糕举过头顶,小心翼翼避开墙角慢悠悠爬动的西瓜虫。奶油蹭到了刘海,沾在粉色蝴蝶结发箍上,她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结果在脸颊上印出两道白痕。新家的朱漆门斑驳得像奶奶的老花镜,铜门环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她攥着蛋糕纸盘的手指微微发颤,塑料叉子被捏得发出细小的 “咯吱” 声。

隔壁院门 “吱呀” 推开的瞬间,惊飞了墙头上打盹的麻雀。江时遇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条纹短袖,膝盖处沾着半块泥渍,裤脚被他卷得一高一低。手里的奥特曼玩具歪着残破的脖颈,少了的那只胳膊还别在腰间,像是随时准备发射光线。他垂眸盯着脚下突然出现的蚂蚁队列,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直到林糯糯不小心踩碎了片干枯的梧桐叶。

小男孩抬起头时,林糯糯感觉周围的蝉鸣声都突然静了一瞬。他冷白的皮肤上蒙着层薄薄的汗,鼻尖沁出细小的水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黑葡萄似的眼睛先是扫过她嘴角的奶油渍,又被蛋糕上鲜红的草莓吸引,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你是新搬来的?” 他说话时总爱歪着头,声音清清凉凉的,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冰镇汽水。

林糯糯把蛋糕往身后藏得更紧,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踮着的脚有些发酸。粉色裙摆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她低头盯着江时遇沾着草屑的帆布鞋,小声说:“我叫林糯糯,糯米的糯。” 风卷起墙根的蒲公英,有几粒绒毛粘在她翘起的发梢上。

“江时遇。” 他把奥特曼换到左手,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抠着玩具胸前的红色灯,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蛋糕上快要融化的奶油,“蛋糕…… 草莓味的?” 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上扬,像是怕被拒绝的试探。

巷口忽然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林糯糯被惊得一抖。见江时遇只是安静地站着,连眼神都没往那边瞥,她才鼓起勇气把蛋糕往前递了递。阳光在草莓果酱上镀了层金边,融化的奶油沿着纸盘边缘往下滑:“给你吃,还剩好多呢,很甜的。” 她想起搬家前妈妈说的话,要和邻居好好相处。

江时遇盯着蛋糕足足三秒,突然转身冲进院子。纱门被撞得 “砰” 地弹回来,惊得墙洞里的野猫 “嗷呜” 叫了一声。林糯糯正纳闷,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混着 “妈!我奶糖放哪了” 的喊声。没过多久,他抱着铁盒冲出来,跑得太急还绊了下门槛,脸颊红扑扑的,鼻尖沁出更多汗珠。

“交换。” 他摊开掌心,奶糖的蓝白糖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我妈妈买的,牛奶味。” 林糯糯接过糖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汗津津的掌心,两人同时像触电般缩回手。蝉鸣再次填满整条巷子,风掠过爬山虎的叶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在悄悄记录下这枚奶糖交换的夏天。

那天下午,两个小朋友坐在梧桐巷的石阶上,背靠着斑驳的砖墙。林糯糯小口吃着奶糖,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漫到心里;江时遇拿着草莓蛋糕,吃得很小心,没让奶油沾到手指。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风一吹,叶子 “沙沙” 响,像在为这初次相遇的画面伴奏,也悄悄开启了他们长达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