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到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味猛地灌入鼻腔，呛得她肺腑一拧，骤然睁开了眼。
雕花承尘、素纱帐幔、熟悉的那一点幽幽檀香气……全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刺目的惨白光线自头顶泼洒而下，映着四壁冷冰冰的素墙，身下是坚硬的异样坐具，眼前是一张硕大木案，非檀非梓，光滑得毫无生气。案上立着一块黝黑方板，倏忽亮起，跳出几个扭曲古怪的小字，惊得她指尖一颤。
这是何等妖异之境？
脑中猛地一刺，无数破碎的光影、陌生的言语、唤作“记忆”的洪流蛮横冲入。三甲医院…中医科…坐诊…主治医师…林薇…自己？
她低头，看见一身过于贴肤的白袍，料子奇诡。腕子纤细，却并非自己那双常年捣药、带着淡淡药草清苦的手。周遭一切皆陌生得令人心悸，唯有那透过窗牖传入的、嘈杂鼎沸的、属于无数人声车马的喧嚣，嗡嗡地撞击着耳膜，带来一种实实在在的晕眩。
“下一位，王磊！”门外传来一道略显尖利的女声，吐字腔调古怪，她却莫名听懂了。
门开，一个身着短打怪异服饰、面色焦躁的年轻男子大步闯入，一屁股跌坐在她对面的椅上，震得那桌椅微微一晃。他不由分说，便将一截手腕粗鲁地搁在案前一个奇特的布枕上。
“医生，快点！头疼，炸裂一样的疼，半个月了，啥检查都做了没问题，西医让我来看看中医！赶紧的，把个脉开点药得了，我下午还赶项目！”
她，或者说，此刻的林薇，定了定神。周遭光怪陆离，然病患当前，那股浸入骨髓的医者本能压过了翻江倒海的惊惶。她悄然吸了一口气，压下指尖几不可察的颤抖，仿着记忆中模糊的景象，伸出三指，轻轻搭上了那男子的腕间寸关尺。
指下肌肤温热，脉来应指。
初时，她尚被这陌生皮囊与境况所扰，心神摇曳。但不过数息之后，十余年苦修《内经》、精研脉理的本事便自魂魄深处苏醒，盖过了所有杂念。她眉尖微蹙，凝神细辨。
这脉象…浮取滑利，如盘走珠；沉厚却又隐约透着一股奇异的滞涩之象，似有异物盘踞，阻遏气机。更奇的是，这滑利之感并非仅现于关部，竟隐隐上冲，与头部疾苦遥相呼应。一种极为古老、几乎只存在于医典秘传中的脉象描述，闪电般掠过她的心头。
她抬起眼，仔细观瞧对面男子面容——虽烦躁不堪，面色却并无明显虚羸，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晦暗。舌苔薄白，但舌底络脉略有迂曲。
综合诸症，脉象虽奇诡，却指向一个在她认知中极为明晰的可能。
她收回手，面色是全然不通此世人情世故的肃然，字正腔圆，带着一种与这现代化诊室格格不入的古韵：“公子恕罪。此脉象滑利如珠，滚动不止，尺部亦见应指……依《内经》所言，此乃阴搏阳别，谓之有子。似是喜脉。”
诊室内空气骤然凝固。
那男子王磊脸上的焦躁瞬间裂开，被极致的错愕取代，随即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血、涨红、扭曲，额角青筋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