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终于将目光从王磊身上移开,缓缓扫过面前一众现代医学的代言人。她看到了质疑、嘲讽、恼怒、以及毫不掩饰的不信任。她沉默了一瞬,却微微抬起了下颌。
屋内吵嚷不堪,病患的怒斥、同僚的驳斥、上司的威压,如浪涛般拍击过来。她却只是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那双依旧纤细、却莫名感到一丝陌生的手上。
《灵枢·九针十二原》有云:“知机道者,不可挂以发,不知机者,叩之不发。”
此界之人,不信真炁,不晓阴阳,只信那黝黑方板、那灰白影图。然,道之所存,岂因信否而易易?病之所结,又岂因是否而消亡?
他们欲以刀兵破之,却不知那“瘤”乃生机异化,内有阴阳搏动之气,蛮力触之,若捣蜂巢,必遭反噬。届时邪炁溃散,侵染髓海,纵华佗再世,亦难回天。
非要以他们所能知、所能见之法,证之。
她倏地抬眼,眸光清亮,竟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诸位既信刀圭之术。”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可知病灶精确之位?”
最先开口的老专家一怔,下意识指向墙上的CT片:“影像显示,大致在颞叶深部,临近功能区,范围约……”
“颞叶何处?深几许?邻何经络?周遭气血流转之势如何?”林薇追问,语速平稳,却字字如针,“下刀时,偏一寸如何?深一厘又如何?可能确保丝毫不伤及无辜清阳之炁?可能确保不惊动那瘤中躁动之生机?”
老专家一时语塞。现代影像学虽能定位大体区域,但具体到毫米级的精确界限、与微观功能区的交织关系,尤其是术中实时变化,确非百分百能掌控。
“妾身有一法,可于术前,标定其精确核心与生机流动之边界。”林薇语出惊人。
满室皆寂。所有医生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你…你想用什么方法?”医务主任的声音有些干涩。
“九针探炁。”
不顾众人骇然的目光,她转向那名仍处于巨大荒谬感和愤怒中的患者王磊,神色是纯粹的医者专注:“公子若愿信我一次,允我施针。一刻之内,妾身可令阁下暂感头痛消退,神清气明。并以针为引,标出那‘瘤’之精确核心。届时,诸位可再以尔等之术验证。若有一丝差错,妾身任凭发落。”
王磊瞪着她,胸口剧烈起伏。头痛仍在持续折磨他,而眼前这个女医生的话虽然荒诞不经,但那眼神中的笃定与澄澈,却有种奇异的说服力。他咬了咬牙,几乎是破罐破摔:“好!我就看你搞什么鬼!要是没用,我告到你倾家荡产!”
治疗室。无影灯冷白的光笼罩下来。
闻讯赶来的院长、科主任、一众中西医专家挤在周围,神色凝重或讥诮。手术室准备就绪,神经外科团队已在隔壁待命,随时准备接手可能发生的意外,或验证这荒唐的闹剧。
林薇净手,取出一枚三棱针。她屏息凝神,周身那股与时代脱节的疏离感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渊、掌控一切的气度。指间长针微颤,竟似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