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没有回头,只一缕微不可查的渊底死气溢出,护住了她身侧方寸之地。
她护着另一个男人。
而她身后的仙盟至尊,在自身力量的反噬与极致的绝望下,彻底崩溃。
他跪在一片狼藉的婚宴废墟中,看着满地碎裂的红绸和倾翻的酒菜,看着那对新人在一片混乱中,完成了第二拜。
“二拜高堂——”
没有高堂,他们便朝着虚空一拜。
谢无妄猛地伸手,抓住一片飘落的、碎裂的红绸碎片,死死攥在手心,碎片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
原来红尘烟火,真的可以如此灼人。
灼得他五脏六腑俱成灰烬。
“夫妻……”
最后一声礼唱未落,谢无妄用尽最后力气,化作一道血光,踉跄着逃离了这片将他彻底凌迟的红尘喜宴。
他不能再听下去。
不能再看下去。
仙盟之人找到他们的至尊时,他昏死在一处荒芜的山涧里,浑身是血,手里还死死攥着一片脏污的红绸碎布,任谁也掰不开。
沈薇与她的木匠夫君,在那日之后,便离开了那座小城,无人知其去向。
只仙盟中人皆知,至尊重伤闭关,却时常梦魇,唤着一个无人敢应的名字。
偶尔有胆大的仙君窥见,至尊时常对着一截黯淡无光的森白剑骨出神,那剑骨被摩挲得极为光滑,他却总是看着看着,便咳出血来。
仿佛那噬魂渊底的百年罡风,终于穿越了时空,一丝不剩地,全数刮在了他的道心之上。
永无止境。
———
仙盟深处,悬冰殿。
万载玄冰砌成的宫殿本该寒冽彻骨,此刻却蒸腾着异常燥热的仙力波动,紊乱、焦灼,如同其主人崩裂的道心。
冰壁上凝结的霜华被无形气浪震得簌簌掉落,又在触及地面瞬间化为虚无。
谢无妄斜倚在冰榻上,衣襟散乱,露出心口处一道狰狞的新伤
——剥离剑骨留下的痕迹,深可见骨,边缘皮肉翻卷,非但未曾愈合
反而因他日夜不息的神魂煎熬和仙力冲荡,不断撕裂,渗出淡金色的血珠,浸透雪白的中衣,结成硬痂,又再次裂开。
他手中紧攥着那截森白剑骨。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指尖反复摩挲着骨骼表面那些细微的、本该与他同源、此刻却冰冷死寂的纹路。
触感冰凉,像触碰深渊底层永不会化的坚冰。
“熬汤……柴火……”
他唇齿间无意识地碾磨着这几个字,每念一次,心口那道伤便如同被无形的刀刃再次剜过,剧痛钻心。
喉头腥甜不断上涌,又被他强行咽下,只在唇角留下断续的血线。
她不要了。
她连恨意都吝啬给予。
他百年来自困于噬魂渊畔的痛悔,他剥离剑骨时几乎自毁道基的决绝,他捧出的那颗血淋淋的、试图偿还的心……在她眼里,成了可笑又碍眼的纠缠。
“至尊。”心腹仙官颤巍巍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带着恐惧,“药……”
“滚。”沙哑破碎的单字从喉间挤出,裹挟着失控的仙力威压,将殿门外的心腹震得倒飞出去,撞在远处冰柱上,生死不知。
无人再敢近前。
悬冰殿成了真正的禁地,只有日渐狂乱的仙力波动和偶尔泄出的、压抑不住的低吼证明着里面的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