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被砸碎的玻璃，瞬间崩裂成无数碎片，卷入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
……
不知过了多久。
是一种被劣质酒精烧灼般的剧痛，将意识重新拽回了现实。
浑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酸臭的酒气从每个毛孔里往外渗。我趴在油腻的饭桌上，额头抵着冰冷黏腻的桌面，一个空了的二锅头瓶子倒在手边。
胃里翻江倒海。
我猛地坐起身，捂住嘴，强压下那阵干呕的冲动。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地跳。我撑着桌子，粗重地喘息，茫然又惊骇地打量四周。
逼仄的屋子里，墙壁泛黄脱落。唯一的窗户玻璃裂了纹，用透明胶带粘着。屋里一股混合了剩菜、酒精和霉味的浑浊气息，熏得人脑仁疼。
这是……我家？
不对。
这不对。
低矮的土坯房，墙壁糊着旧报纸。一张破桌，两把瘸腿板凳。角落里堆着几袋粮食。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昨夜酒气的混合味道。
我踉跄地扑向墙壁上的镜子，脚下虚浮，差点被自己绊倒。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浮肿、胡子拉碴的年轻男人的脸——二十多岁，眼袋深重，眼神浑浊，头发乱糟糟地泛着油光，嘴角还残留着酒渍。
这是……我爸李爱国年轻时的脸！
我惊恐地抬手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醉汉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不是梦。
我……我变成了我爸？！我变成了我爸年轻的时候，这个我在照片里看过无数次的样子。
那……那我呢？李牧呢？！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崩堤的洪水，凶猛地涌入脑海——不仅仅是李爱国的记忆，还有我自己的！被霸凌的屈辱，冰冷的刀锋，刺眼的车灯，骨头碎裂的剧痛……
我死了。
李牧死了。
在被车撞上的那一刻，我的灵魂，竟然离奇地回到了几十年前，附在了我这个酗酒懦弱的父亲身上！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让我浑身冰凉，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我看着镜子里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属于失败者父亲的脸庞，一种无法形容的悲愤和绝望瞬间淹没了我。
我死了。我就这么毫无价值地死了。而我的父亲，这个我死前最后想到的人，对儿子的死亡一无所知！
意识是一点点从冰冷的绝望中浮起来的。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还没散去，另一股庞大的、不属于我的记忆洪流便猛地冲入脑海。这一次，不再是酗酒和麻木，而是一段被刻意遗忘、埋藏在酒精深处的……峥嵘往事与惊天冤屈！
【年轻的李爱国，不是混混，而是八十年代末那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代里，真正的天之骄子！他是全县的希望，高考放榜，他以惊人的高分荣膺理科状元！】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他拿着北大录取通知书，眼里有光，未来一片璀璨。】
【然而，喜悦是短暂的。不久，一纸通知说他“体检不合格”，被取消了入学资格。取而代之的，是县里某个领导的儿子，一个成绩远不如他的纨绔子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