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
一体青白的宅院坐落在黄泉山腰，银质的清辉掠过果绿色的薄雾，斜斜地打在朱红的牌匾上，角落里密密的蜘蛛网折射出淡淡的白光。
晴府。
我从左后方的院墙翻进去，一边轻身踏着屋檐寻找书房所在，一边惊异于晴府的防卫松懈如此。
其实晴府的书房并不难找。偌大的院落，也只有那一间屋子亮着，烛火透过泛黄的窗纸，隐隐约约映出单薄的身影。
我紧了紧身上的黑披风，轻手轻脚地掀起一小片黑瓦，昏黄的光晕成一小块莹润的影子。
后来我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大楚第一女相，舒晴。
从有记忆起，我就知道我是为了这个人存在。那个坐在澄黄宝座上的女人告诉我，我应该杀了她。
混沌的烛火里，映出她精致的眉，宁静的眸，嘴角微弯，火红的四重纱衣上用金银丝线绣着华丽且繁复的花纹，她伏在案上，右手执笔，一个又一个娟秀的字体落在薄薄的竹简上。
我曾见过许多称得上倾国倾城的美人，此刻却仍是有些看呆。舒晴的眉眼其实算不得出众，但偏偏组合在一起就有了种难以言说的魅力，给人绝色的错觉。我想起暗阁里的那些女孩，样貌都平常，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气质存在，但，都没舒晴来得强烈。
“来都来了，不下来喝杯茶吗？”清冷而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舒晴毫无预兆地抬起头，一水黑亮的眸直对上我的眼睛。
我脚下一滑，差点跌下去，没想到武功尽失后的舒晴竟然还能察觉到我的存在，真不是一般的女人。我撇撇嘴，书房虚掩着的门已经半开，能听见里面瓷器碰撞、冲水泡茶的声音。我把瓦片放回原位，从房檐上下来，推开门，走了进去。
“放心，整座宅院都没有守卫。”
我循声望去，舒晴正坐在小圆桌前，未绾的长发垂至腰间，神色说得上淡漠。她的眸是墨色，却跳动着星星一样的光芒，那光芒又不知落向哪里。
“你可愿意，听我说件往事。”她朱唇轻启，清冷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C2.
十五年前，京都朱雀街的一条小巷里，开着大楚唯一一家骨头当铺。那里不收金银珠宝、不收奇珍异兽，只收天下骨头，而凡是被店主人收下骨头的人，都会得到一次满足心愿的机会。
“那一年，我带着九尾妖狐的尾骨去了那家当铺。”
十五年前，舒晴还未入朝为官，年方二八却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新月圣女，一手巫毒之术纵横武林。
“江湖之人皆道我断情绝爱、心狠手辣，视我为女魔头，只有他，不这么想。”是了，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像时下武林最热的话本子洒的狗血，舒晴爱上了她遇见的第一个不觉得她坏的男人，清风城的少城主苏谌。即使，一年后的苏谌已经垂死。
十六岁的舒晴自然不忍爱人死去，于是她拼着武功尽失夺了九尾妖狐的尾骨去骨头当铺，以求白骨夫人救苏谌一命。
“我没想到，她会拒绝我。”舒晴闭上眼，与那一年她被白骨夫人丢出当铺时绝望的神情一模一样，她倒在白底红字的锦旗下面，雨一点一点打在散落的发丝间，有什么东西似乎破碎了。
苏谌用生息草吊着命，至多还有三个月，所以舒晴并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思考为什么白骨夫人会拒绝她送上门来的九尾妖狐尾骨，毕竟此尾骨的珍稀程度堪比当年景王用一座城池所求的七色鹿骨，以此求得白骨夫人救了身中碧磷蛇毒的景王妃一命。没了白骨夫人这条路，又失了一身武功，舒晴迫不得已选了另一条路，幸好又不幸，有这另一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