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不是五年前那个少年，更不再是爬树追蝉、为我摇扇的顾景明。
有时他望着我，眼神恍惚，我不知道他是在看我，还是在透过我凝视另一个再也回不来的身影。
但这一切，已不那么重要了。两个孩子在我腹中一日日长大，折腾得我寝食难安、呕吐不止。
他心疼我受苦，派人搜罗各地美食送入意明宫，事无巨细地照料我的一切。
我依旧对他冷淡，他却再也不曾皱眉。
我只是常常恍惚。我真的很想念，很久以前那个会对我笑、对我恼，却从不用“朕”自称的顾景明。
日子平静而缓慢地流淌，转眼我已怀胎九月。
这日清晨，腹部忽然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剧痛，我顿时意识到，孩子怕是要提前到来了。
产房内，时间仿佛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我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只觉得自己的意识随着力气一点点流失。
丫鬟与稳婆进进出出，她们焦急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雾，越来越远。
“娘娘，用力啊！看见头了！”
可我早已精疲力竭。五年来在沙场上的刀光剑影都不及此刻生产的万分之一痛楚。
视线开始模糊，我想我可能要死了。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年马场，十三岁的顾景明与我策马奔腾。
他是太子，我是他的伴读，世人眼中的沈家公子。
风吹起我的发带，他笑我比姑娘家还要秀气，我心头一跳，生怕他看穿我裹在戎装下的女儿身。
“娘娘，别睡呀娘娘，快去禀报皇上”那稳婆大叫。
但是，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我太想睡觉了。
不知道是不是梦，我看到顾景明紧紧的抱着我，叫我沈意，他满脸泪水，嘴里在呼喊着什么，我努力想听清，伸手拂去他的泪水，就像小时候他被太傅训斥时偷偷流眼泪一样。
我看着他紧蹙的眉宇，忽然想起五年前请命南征的那日。
他刚继位不久，内忧外患，南疆战事吃紧。我在朝堂上请命出征，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终于准奏。
临行前夜，他微服来沈府找我喝酒，醉眼朦胧间拍着我的肩：“沈意，你一定要平安归来。这世上，我只信你。”
那时我多想告诉他真相，但终究没能说出口。沈家无子，父亲年迈，我必须扛起这担子。
我的手臂终究无力垂下，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惊慌失措的面容和滚烫的泪滴落在我脸颊的触感。
真奇怪，将死之时，听觉反而清晰起来。
我听见他撕心裂肺地呼喊：“沈意！我不准你死！这是圣旨！”
可是顾景明啊，我这一生，终于可以违抗你最后一次了。
2
我是顾景明，在我六岁这年，被封为太子。
父皇为我挑选了与我同年的沈丞相之子沈意，做我的伴读。
沈意与我一起长大，是我最好的玩伴。
不管是上树捉知了，还是下河摸鱼，沈意都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
每每被太傅训斥，母妃惩罚时，沈意都会在旁边陪着我。
我一直都当沈意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在我十三岁这年，我与沈意在马场练习骑射的时候，我看到沈意的马鞍上沾染了许多鲜血，我以为沈意受伤了，赶紧叫沈意下马，为沈意宣了太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