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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笔笔尖,锃亮的钨金材质,点在离婚协议乙方签名处的空白,洇开一团狰狞的墨痕,然后猛地戳破了纸张。
苏蔓的手指稳得可怕,脸色是一种冷调的白,像上好的细瓷,映着总裁办公室落地窗外灰霾的天空。她没抬头,目光凝在那破洞上,仿佛能从中窥见什么荒谬的真相。空气里是她常用的那款冷杉调香薰,此刻却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条件你可以随便提,陆秘书。”她的声音平直,没有起伏,精准地切割着室内凝固的空气,“或者,该叫你陆瑾?这套程序,你比我熟悉。”
办公桌对面,陆瑾坐着,背脊挺直,西装一丝不苟。他看着她戳破纸张的那一下,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像被无形的针扎刺,但很快恢复成一潭深水。他推过来一份文件夹,语气是标准的职业温和:“苏总,这是法务部初步拟定的财产分割方案,请您过目。根据协议,您婚前购置的所有资产归您个人所有,婚后共同产生的部分……”
“不必了。”苏蔓打断他,终于抬起眼。那双总是盛着锐利和算计的漂亮眼睛,此刻空茫茫一片,“七年劳务合同,你做得无可挑剔。酬劳之外,我不会占你便宜。”她扯了下嘴角,像个生硬刻上去的弧度,“毕竟,银货两讫。”
“银货两讫。”陆瑾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的涩。他垂下目光,落在自己无名指上,那里曾经有一枚冰冷的铂金戒圈,如今只剩一道极浅的白痕。“好的,苏总。”
他拿起那份被戳破的协议,动作仔细地将它捋平,夹进一旁的文件夹,和其他待处理的文件收在一起,整齐得没有一丝褶皱。仿佛那不过是一份普通的季度报告。
苏蔓的心口却无端地一窒,像被那整理文件的动作给狠狠烫了一下。她猛地站起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响,走向酒柜。“没事了,你出去。”
陆瑾起身,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背影清挺,步伐稳定。
直到厚重的实木门无声合上,苏蔓握着冰凉的酒瓶,手指却抑制不住地发颤。琥珀色的液体倒入水晶杯,晃出一片凌乱的波光。她以为她买来的只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皮囊,一个绝对忠诚、绝对得体的工具,一个能替她挡掉无数狂蜂浪蝶、又能将她的生活和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完美丈夫兼秘书。
可她高估了自己。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习惯是最致命的毒药。她竟开始贪恋他清晨煮咖啡时专注的侧影,贪恋他永远恰到好处的体温,贪恋他在她每一个疲惫时刻递上的、温度刚好的蜂蜜水。
她沉溺在这场自欺欺人的雇佣关系里,差点忘了,合约到期,是要解约的。
尤其,是在她亲眼看见那个叫林薇的女人,像藤蔓一样挽住陆瑾的手臂,出现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之后。林薇看陆瑾的眼神,那种毫不掩饰的熟稔和占有欲,刺得苏蔓眼睛生疼。
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烈火烧过喉咙,却暖不了四肢百骸的冷。
几天后,一个紧急项目需要陆瑾跟进收尾,他加班到深夜。苏蔓鬼使神差地回了公司,顶层只有总裁办公室和秘书处还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