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的话音落下，林子里那股子针尖对麦芒的紧绷感，诡异地凝滞了。
常七爷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像是生吞了一整只癞蛤蟆，哽在喉咙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他盯着白瑾，那双竖瞳里的怒火烧得更旺，却又被一层明显的忌惮强行压着，扭曲成一种极其憋屈的神情。
“白瑾…你…”他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嘶嘶的尾音，“你非要插手？”
白瑾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空旷得像是雪山之巅万年不化的冰湖，映不出任何情绪，却比任何威胁都让人心底发毛。
常七爷的拳头攥紧了，墨绿袍袖下的手背青筋隐现。周遭的空气因为他压抑的怒意而微微扭曲，那股子腥寒气又冒了出来，但比之前弱了许多。
我瘫坐在地上，喉咙还在火辣辣地疼，心脏咚咚咚地砸着胸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气不敢出。
这白瑾…什么来头？居然能让常七爷吃瘪成这样？胡三太爷闭关了？还托他管事？
僵持了足足十几秒。
常七爷周身鼓荡的气息终于一点点萎靡下去。他极其不甘地、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毒汁，足够毒死一池塘的鱼。
“好…好…”他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低沉压抑，“白瑾，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他又转向我，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至极的弧度：“孽徒，我们…来日方长。”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模糊的墨绿幽影，倏地没入身后浓密的树影之中，消失不见。
那股子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寒气息，也随之消散。
林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我粗重未平的喘息。
我撑着发软的手臂，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一双干净的休闲鞋停在我面前。
我抬头，对上白瑾那双冷冽空旷的眼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是否完好。
“能走？”他问。声音平淡，听不出是关心还是随口一问。
我喉咙疼得厉害，勉强点了点头，哑着嗓子挤出两个字：“谢谢。”
他没什么表示，只是转身，朝着林子外的方向走去。步子不紧不慢，没有等我，也没有催促。
我咬着牙，忍着浑身的不适和喉咙的刺痛，踉踉跄跄地跟在他后面。
一路无话。
他走得不快，但我跟得异常艰难，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却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放慢脚步，仿佛我只是恰好跟他同路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影子。
直到走出林子，看见我家那熟悉的院墙，我才稍微松了口气。
白瑾在院门口停下脚步，终于侧过身，看了我一眼。
“胡三的鳞片，非到性命攸关，勿用。”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灵气微薄，耗竭了，便是块死物。”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鳞片。他…他怎么知道？还知道我灵气微薄？
“常七短日内不敢再明面动你，”他继续道，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但暗处的手脚，不会少。”
我心头一紧：“那…”
“与我无关。”他打断我，疏冷的眉眼间看不出丝毫波澜，“自己的因果，自己担。”
我被他这话噎得一窒，刚刚生出的一点“这大佬或许能罩我”的念头，瞬间粉碎。
也是，人家刚才出手，估计也不是为了救我，纯粹是常七爷“越界”了，碍着他“代管巡查”的职责了。
他说完，似乎再无停留的打算，转身便要离开。
“那个…白…白…”我一时不知该怎么称呼他。
他脚步顿住，却没回头。
“白…先生？”我试探着叫了一声，“今天…真的多谢您。”
他侧颜线条冷硬，没什么反应。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问出口：“您说…暗处的手脚…我该怎么防？”
白瑾沉默了片刻。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清冷的声音才淡淡传来。
“去镇上的‘白事铺子’，找老吴。”
“就说，我让你去的。”
话音落下，他身影微微一晃，如同水滴融入水面，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愣了半晌。
白事铺子？老吴？
这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像能防仙家暗算的地方啊。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了。
我揉着还在发疼的脖子，心里那点刚褪下去的寒意，又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
常七爷的“来日方长”，和白瑾那句“暗处的手脚，不会少”，像两片沉重的乌云，重新罩在了我刚晴朗没几天的心头上。
这日子，真是没完没了。
